初戀凶萌 第十二章 上門當贅婿(1)

書名︰初戀凶萌|作者︰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雍天牧後來坦承,在山上的那一夜,他動了殺意但最終並未殺掉耿彥,然,遭他突破心神、窺視記憶導致昏厥的耿彥後來如何,他並不知曉,亦無心關注。安志媛倒不是怕耿彥又來搞事,只覺著他沒取耿彥性命,這樣甚好。

這時代沒法兒驗DNA,做不了親子監定,無法百分百斷定耿彥就是他的生父,但種種跡象顯示,那極可能是事實,若雍天牧最終連師父兼生父的人都親手殺死了,未免太讓人心酸。

他一路走來,不論習武或當一名殺手,許多事皆非出自他自身意願,在她心中他絕非嗜血狂徒,往後只盼他雙手不再被迫染血。

安志媛沒在小農莊多作停留,清醒後,身體狀況無礙,她便急著回小溪村,畢竟被劫走那時,爺爺和小禾像都跟人動手了,她很擔心他們。

離開前,她見到雍天牧口中的那位韓姑姑,約四十歲出頭,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笑起來牙齒特別白,慣于勞動的她給人一種安心樸實之感。

求學時期曾參加手語社的安志媛發現自己跟韓姑姑頗能「聊」。

雖說在現代社團學到的手語很多都派不上用場,但她至少很會比,流暢的比手畫腳加上豐富表情的呈現,意外地跟初次見面之人「聊」得頗開心。

尤其在她得知小農莊種了多種作物,連芒果樹和百香果樹也有好幾棵,瞬間兩眼放光明,小臉發亮,與韓姑姑又「聊」得不可開交,而傻傻站在一旁的雍天牧早就看懵了。

她答應韓姑姑的邀請,待要事處理妥善後,絕對會重返小農莊,屆時肯定攜家帶眷在莊子里住上幾天好好玩耍。

告別韓姑姑後,與雍天牧共乘一騎趕回小溪村時正值傍晚時分。

算一算她是在五天前被人從集市上劫走,這幾天沒她的消息,一家子肯定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率先見到她回來的是在前院劈柴的魏小禾,少年高喊了一聲,立時拋下手中斧頭奔了來,把在灶房里忙碌的魏娘子引將出來,見她安然無虞被帶回家,魏娘子瞬間紅了眼眶。

安志媛見魏小禾臉上猶留著大片瘀傷,那是當日在集市上挨了揍,心里既不舍又後怕得很,慶幸少年沒出大事,要不她不知道要多傷心多內疚。

然,濃濃的漢藥味彌漫整個竹籬笆家屋,一問才知老人家病了,魏娘子正忙著為其煎藥。

「當時好亂,周遭人又那麼多,意外發生得太快,我也沒能看清,好似沖突中爺爺挨了一記,人就倒地不起了,自你被那些黑衣人劫走到今兒個,老人家就沒真正清醒過,有時明明睜開眼,嘴里喃喃有詞,卻不知說些什麼,有時候就一直睡、一直睡,搖都搖不醒,真怕……真怕莫名其妙就去了……」魏娘子邊說邊拭淚。「請大夫出診,說是犯瘡病了,以前就發生過,爺爺的親孫女兒沒了的那時,是頭一回發病,而這一次……」嘆氣。

安志媛聞言心提到嗓子眼,趕緊去到老人家房里探看。

為了讓爺爺能看清,她特意把樹枝狀燭台上的三根蠟燭全點上,灰撲撲的房中一下子明亮不少。

她挨到榻邊,直接坐在腳踏上,朝張著眼楮卻目中無神的老人家輕喚,「爺爺,我回來了。」

好想哭。

向來圓墩墩的爺爺才幾天就削瘦可見,彷佛一下子老了好多歲,頰上圓圓的兩團紅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死氣沉沉的灰白面色。

她忍淚又喚了聲,安老爹依舊沒有動靜,于是她開始唱起歌來。

爺爺喜歡听她亂唱,想到什麼唱什麼,老人家從未過問她唱出的那些現代童謠、經典民歌、流行音樂,甚至是台語歌、英語歌,究竟是在哪兒學的。

她唱,爺爺就听,她亂哼,他也跟著打拍子,有時一首歌听她唱的次數多了,他也能學上一、兩段,還會自個兒亂編歌詞。

這一邊,安志媛唱起〈小毛驢〉,可能家里養著倔脾氣的老驢,近來也想買一頭健壯的小驢,所以全家人對這首〈小毛驢〉常是一听再听,成為她近來最常亂唱的歌。

挨在榻邊,她輕輕地唱啊唱,唱過一遍再一遍,她發現老人家眼珠慢慢轉動,終于轉向她這邊來,定定與她對望。

「喲,這位爺爺怎麼這麼可愛,都快比我家爺爺還可愛,這可如何是好?」她輕聲道,表情俏皮,眸底泛淚。

門簾子此時被人撩開,雍天牧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踏進房中。

安志媛側首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他腳步微頓了頓,他在她潮潤眸底看到無助,亦瞧出她對他的心生依賴。

暗暗調息穩住鼓噪的心,他是喜歡被她依賴的,然此刻得穩,穩穩當她的磐石,于是他把藥碗擱在榻邊的矮幾上,單掌按在她巧肩上安慰般輕捏了捏,遂退到一旁靜靜待著。

安老爹的目光一再飄向他,好似在確認什麼,一會兒才挪回安志媛臉上,訥訥問︰「你爺爺是誰?他、他真那麼可愛嗎?」

安志媛用力點頭。「我家爺爺當然可愛。」

「叫你爺爺出來,咱……咱得親眼瞧瞧,瞧過才算。」

熟悉的對話,再熟悉不過了,安志媛壓下喉中哽咽,笑道︰「才不呢,要是把爺爺您瞧壞了,元元上哪兒找您去?」

「你爺爺是……是我?」

「是啊,我安元元的爺爺僅您一家,絕無分身!」

老人略歪著腦袋瓜想了想,嘴角微翹。「是啊是啊……咱是元元的爺爺,你……你是元元。」

「嗯,沒錯,對得沒邊兒了,您是爺爺,我是元元。」她從腳踏上起身,挨著榻邊坐近,想扶老人家坐起好喝藥,一只手臂卻被他陡地抓住。

安老爹緊聲道︰「元元……元元……山上竹林里有好多毒蛇,別上山,別趕著上山挖筍,爺爺不吃了,再也不吃筍子,你往後都別去,好不好?好不好?」

與老人相依為命的親孫女安元元正是因某年上山挖筍、遭毒蛇咬傷而亡。

老人的神智究竟如何,安志媛無法確定,只能盡力安撫。

這一次瘡病的復發,起因在她的被劫,安老爹確實真心待她,將她視作親孫女一般,才會見她一朝遇劫,心神便繃不住,而此際竟令老人家聯想到當年親孫女發生的那樁憾事,她眼淚隨即涌出,想忍都難。

「元元怎麼哭了?出啥兒事?」安老爹一臉慌亂。

哭就哭,但也得咧嘴笑,安志媛笑著落淚,用力擦掉淚水,搖搖頭脆聲道︰「沒事沒事,就是爺爺太可愛,可愛到讓我哭了 ?爺,我都听您的,往後元元都不上山也不挖筍,您要吃筍子,我跟村人買去,若非得上山不可嘛……我讓他去!」下巴朝一旁靜佇的雍天牧努了努。

「呃,是說他是……」安老爹努力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是爺爺的孫女婿啊,是爺爺替元元找的孫女婿,爺爺不會忘了吧?」略夸張地大嘆。

聞言,安老爹略渾濁的雙目漸漸瞠張,雙頰終于有些血色,他頻頻頷首。「對、對,是爺爺的乖孫婿,咱記起了,是咱下棋贏了,幫元元把一個乖孫女婿贏進門的呀!」

在孫女的扶持下,安老爹勉強坐起,背靠著大枕子,目光仍在雍天牧身上。

雍大爺雷打不動地任老人家審視再審視。

好一會兒,安老爹卻恍惚道︰「咱記得……村里的人都知曉,咱們家確實招了個孫女婿,可是……好像忘了什麼事,到底是忘了啥兒事……」

他重新看向安志媛,見一匙湯藥喂近,他沉浸在思緒中,乖乖張嘴將湯藥吞下,邊喝邊想,待喝下第六口後忽地恍然大悟——

「成親!原來是成親!就是成親!你們……你們根本忘記要成親,從頭到尾忘了個透,都沒請鄉親們喝喜酒!」

安志媛被爺爺突如其來一驚喊,湯藥險些灑了,幸得僅剩小半碗,她尚能持住。

「爺爺別喊,先把湯藥喝完。」她勸。

「成親!請吃喜酒!」無奈老人家不听勸。

「爺爺——」湯匙抵近。「您最乖了,來,張口。」

「不喝!咱、咱不喝不喝不喝!要喝的話,咱只喝喜酒!」開始啟動「老番癲」模式。

「好。」靜默立于一旁的男人驀地應聲,如平地一聲響雷,瞬間鎮住場子。

安老爹與安志媛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去,只見雙臂抱胸、身形從容的雍天牧微微揚唇,淡然又道︰「成親,請吃喜酒,唯爺爺之命是從。」

安志媛內心表示。「……」

確定要舉行成親儀式、請村民們吃喜酒後,安志媛忽有一種微妙感,她真要跟某人結婚了。

好笑的是,她自始至終都沒被求婚耶,這一點是有些小小遺憾,但雍天牧願意配合並應承爺爺的要求,真的來當安家的上門孫女婿,她是很感激的。

俗話說,一喜破九災,說不定一場熱熱鬧鬧的喜宴辦下來,爺爺的精神就能轉好,健康狀況也能跟著好轉。

還有件事令她感到好笑,真不知雍天牧從哪兒弄來一張結實大木床,直接把她房里的竹榻換掉,因為成親後,她的香閨即成他倆的喜房,看到那張四柱大木床進駐,坐在上頭怎麼搖都不吱聲,想到他的意圖,她羞紅臉笑到不行。

在成親的前一天,她的未婚夫婿帶她回了「夫家」一趟。

這一次快馬入興城,雍天牧並未像上回那樣再縱馬闖王庭內殿,他按當朝既定的禮節求見父王雍衍慶。

自幾日前鬧過那一場,唯王命是從的隱棋殺手奉命從三皇子殿下口中掏食,劫走他看重的姑娘,導致禁衛軍損傷慘重、東宮太子還險些命喪承明閣,而衛首大人最後竟不遵王命、不顧國主和太子的生死,硬將那姑娘挾持出宮……到得今日,王庭內殿承明閣的天頂才完整修補好。

雍衍慶捅了自家孩子這顆「馬蜂窩」後,像也「受教」了,自知元氣大傷的禁衛軍擋不住雍天牧,更不可能立時調動南雍大軍進宮護駕,此際這個「壞掉」的兒子還肯跟他演一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戲,人家把台階架好,推到面前來,他最好的選擇就是順著走下來。

前來迎雍天牧和安志媛入暖閣內覲見的是一名年輕內侍,因為眼生,雍天牧多瞥了對方一眼,那年輕內侍腰彎得更低,忙道——

「小的叫小祿子,是遞補田公公的位缺暫時在國主陛邊伺候,田公公自三皇子殿下上一回進宮後,就沒再起身過……」

「上一回」是哪回,老侍人為何起不了身,大伙兒心知肚明。小祿子此話一出真想賞自個兒兩大嘴巴,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致使田公公起不了身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是腦袋瓜浸水了,干麼提這事?

屏氣,動也不敢動,小祿子心里狂念佛號,然後佛祖真顯靈了,面前這尊毫不在乎在一國之主面前「現惡相」的「大魔」什麼話也沒說,牽著帶進宮的那姑娘直接從他面前走過去。

年輕內侍的緊張不安,安志媛有感受到。而一踏進王庭宮殿,她身旁的男人氣質都不一樣了。

宮外的他若靜默不語,多數時候會帶點萌萌呆氣,有時還會臉紅給她看。

進了宮的他靜默不語,那是寒冬飛雪呼呼而下,雪厚三尺深,能把人當場凍僵。

對他而言,王庭宮內如若是個有著美好記憶的地方,他顯露出來的必不會是這般冷漠,甚至是嚴陣以待的緊繃神情。

加之上一次他當真秉持「魔擋屠魔、遇神殺神」的氣勢殺殺殺,一路殺進來只為救她,今日他們進宮,沿路遇上的侍人和宮女不是跪地直顫就是遠遠地退避三舍,連堂堂的禁衛軍都不太中用,乍見到他竟驚得松脫手中的刀。

別人如何看他,他確實不在乎,但安志媛心底還是酸酸的,替他此刻的緊繃感到有些難過。

兩人相握的手被她垂下的袖子半遮掩著,她拇指悄悄在他手背上摩拿,試著給他一點點慰藉,像在告訴他「我們是同一國的喔」那樣。

豈料他竟驀地頓下腳步,托塔天王般杵著一動也不動,不僅跟在一旁的小祿子嚇到,安志媛都不免怔了怔。

然後,她看到他慢吞吞側首,俊臉面無表情,這要換個場景人在宮外的話,她一準伸長食指去戳他戴面具般繃繃的臉皮,故意鬧他。

下一瞬安志媛險些驚呼出聲,因他突然拉起兩人相握的手,一拉拉到嘴邊,很響地啄了她的手背一記。

結果她沒叫,叫的是小祿子,後者一出聲又悔到想甩自個兒兩巴掌,腰身彎到快成直角。

雍天牧沒再理誰,握她的手改成十指交扣的握法,重新舉步進承明閣。

安志媛連不好意思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帶進她上次「匆匆一游」的暖閣內,與南雍國主再次打上照面。

雍天牧很給面子地跪下行禮,安志媛正要有樣學樣地跟著下跪,坐在階上主位的雍衍慶卻揮了揮手,道︰「皇兒不必多禮,這位安姑娘……也免跪了吧。來人,賜坐,上茶。」

隨即幾名宮女魚貫而入,前頭兩名各捧上一方類似蒲團的檀香軟墊,恭敬地置在她與雍天牧面前,承明閣內的主位處瓖的是玉磚地板,階下鋪就的則為溫潤木質地板,兩團軟墊擱在木質地板上,感覺坐起來挺舒服。

跟在後頭的宮女們擺上兩張長條矮幾,端上蓋杯香茗以及幾色糕點,俐落地布置妥當後隨即退至兩旁靜候差遣。

這一邊,安志媛學著雍天牧說了句「謝陛下賞賜」後,規規矩矩地采日式跪坐之姿,其實內心很想在檀香軟墊上來個盤腿而坐。

說實話,她還很不爽上次被劫進南雍王庭一事,爺爺和小禾更因此受傷,但情勢比人強,劫走她的幕後主使者是一國之主,她能上哪兒鳴不平?

那日雍天牧發瘋般把這兒砸得稀巴爛,還想拖著東宮太子一塊下地獄,他瘋歸瘋,倒是讓她稍稍解了氣,今日方能勉強裝著,心平氣和隨他回這一趟「夫家」拜會。

美其名是「拜會」啦,實也不知雍天牧心里怎麼想,反正他想要她來,她便陪著他,反正天塌下來有他頂著,他真頂不住……那她應該也頂不住,到時候豁出去拼了,死也死在一塊兒。

欸,別人家談戀愛是花前月下、濃情密意,她的戀愛卻談得如此波濤洶涌、蕩氣回腸,當真始料未及,如今「身陷泥淖」,想悔都悔不成。

在她小腦袋瓜亂亂想之際,雍衍慶忽地主動提及——

「安姑娘,上回將你請進宮中,實是孤思量不周才令姑娘受了驚嚇,孤已命人備妥一份珍禮當作彌補,出宮時再一並帶走。」

她是被「劫」進宮,不是被「請」進宮,但她能跟一國之主辯這個嗎?

南雍國主唯一思量不周的是,他萬萬沒料到自己的三皇兒會發瘋到那種程度,發瘋狀態再加上高強武功,如入無人之境直闖進來……咦?是說,她家雍大爺的武功好像也太厲害了些,感覺比耿彥還強,為什麼?

「安姑娘,還不快謝恩?」小祿子近身兩步,壓低嗓聲提醒,卻被雍天牧眼尾冷冷一掃,趕緊垂首退至一旁。

安志媛倒是挺感謝小公公提點,有珍禮當作補償總好過沒有,她圈臂抱拳一揖,朗聲道︰「謝主隆恩!」

這禮行得有點不倫不類,但她盡力了,小祿子見狀抖著嘴皮似乎想說什麼,然礙于某人的威壓卻不敢再多嘴,至于雍衍慶倒不在意,反正他重中之重的點不在那粗俗民女身上,如何重新掌控自家老三才是要事。

「孤是看出來了,牧兒確實很看重安姑娘,既是如此,何不讓安姑娘住進宮里,慢慢學習宮中禮節,好為將來嫁進王族作準備?」雍衍慶溫聲建議,一副大度的模樣。安志媛心頭小驚,不禁瞥向身邊男人,後者沒瞧她,僅沉靜清楚道——

「她沒要嫁進南雍王族,但我要入贅安家當她的贅婿。」

「噗……咳咳咳——」剛端起香茗甫喝了口,雍衍慶把茶給噴了。

安志媛瞪圓眸子盯著雍天牧從容到近乎漠然的側顏,眨了眨,再眨了眨,忽而明白他帶她進宮的用意,原來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把事情全攤開挑明。

他連個「趴司」都不打給她,好像她來亮亮相即可,啥都不用理會。

但她實在做不到他那般鎮靜,只得咧嘴僵僵地笑開,將頭轉正重新面對玉階上的一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