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事,隔天一整日靳玄臉色都很冷。
弟子們見狀,各個繃緊神經,都以為師父是因為大師兄被狐妖所惑而震怒,只有淨雷知道,能讓師父如此煩躁的,只有瑤娘。
昨夜,淨雷就跑到地牢里,將此事告訴了大師兄。
「有瑤娘出馬,你的阿嬌沒事,放心吧。」
淨風聞言,總算松了口氣,一臉愁苦。
「那就好,是我害了她。」
「你怎麼不說是那狐狸精害你的?」
淨風听了,怒瞪他。「跟阿嬌無關,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準說她。」
見大師兄變臉,淨雷翻了個白眼。「是是是,我不說她,不說行了吧?那我問你,你錯在哪兒啦?」
淨雷本是隨口一問,哪知淨風聞言,突然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
「錯在我一時大意,不該留下證據。」
淨雷听了好奇。「什麼證據?」
淨風緩緩把脖子上的繃帶拆下,然後指著一處。「這里。」
淨雷仔細看,大師兄頸側有一處瘀血,他一臉狐疑。「你這傷口看起來不嚴重啊?」
「當然,這只是吻痕。」
淨雷沉默,下一刻猛地往前一撲,把淨風壓倒在地。
「你他媽的欠揍,枉我偷偷跑來看你,又是報信,又是找人求救,又是帶吃的,你居然跟我炫耀,開葷了是吧!很得意是吧!師父揍你揍得太輕了,纏這什麼繃帶!見不得人是不是啊!」
「我這是低調,低調你懂不懂?咱們門派弟子都是沒開葷的,就連師父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我這是為大伙兒著想!」
「那你怎麼不為我著想?怎麼不對我低調?」
「是你說要看證據的,別嫉妒啊!」
「我不嫉妒,我敬愛師兄,干脆我也在你身上留個證據吧!」
兩人在山洞里打滾摔跤,鬧了大半夜,淨雷才沒好氣地偷偷回去,中間只睡了幾個時辰,隔日一大清早,他又忙著去找師父。
靳玄見他來,沉聲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回師父的話,徒兒昨日去找大師兄,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
「喔?為何?」
「徒兒是氣不過,咱們身為道士,學的是茅山道法,怎麼能和妖談感情呢,師父您說是不是?」
靳玄正要說「是」,但腦子里突然想到瑤娘,那個「是」字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大師兄說捉妖是為了除害,如果是好妖就不該捉,師父您听听,這像人話嗎?」淨雷一邊說得振振有辭,同時又一邊暗暗察言觀色。
他嘴上說得漂亮,其實是故意先來師父這里主動提起此事,免得自己偷偷去看大師兄這事瞞不過師父,一切都是為了以防萬一呀。
靳玄听到這話,更是沉默,不由得想到瑤娘也說過同樣的話。她說九尾狐是好妖,不該傷害,又說是淨風主動招惹九尾狐的。
靳玄越想,就越心煩。打從他接任掌門,師父教的、祖師爺留下的典籍和祖訓,都在教導後輩們如何捉妖、如何制伏妖。
捉妖已成了他根深柢固的想法,亦成了理所當然的天職,突然叫他不可捉妖,就好似叫一只老虎不準吃肉一樣,讓他無所適從。
靳玄心中無比煩亂,手一揮。「行了,沒事就下去吧。」
「徒兒還有一事稟報。」
「說。」
「師父,瑤娘在鎖妖塔不肯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不要去把她弄出來?」
你以為我不想嗎?
靳玄想到瑤娘那決絕的眼神,他怕自己對她強來,會讓她從此恨他,所以他不敢。
不過這種話,他是不會對徒弟說的。
他冷道︰「她想待在那兒就隨她,那兒寒涼,她待不久的。」
淨雷大聲贊同。「師父說得是,依徒兒看,就讓她在那里餓肚子,沒東西吃,她自然受不了,知難而退。」
靳玄心頭咯一聲,就怕她那性子倔下去,又冷又餓之下,邪氣入體,豈不容易生病?
想到此,他內心又是一陣煎熬。
「徒兒沒事了,這就告退。」
「等等。」
「師父還有何吩咐?」
靳玄正色道︰「咱們寂雲派是名門正派,沒必要為難一個女人家,到了飯點,你送吃的去給她。」
淨雷嘆了口氣。「師父也太寬容了,徒兒遵命。」淨雷領了符令,不再耽擱,退出屋外。一出了屋,他忍不住抿嘴偷笑。
這下好了,有師父給的符令,他便能正大光明地去鎖妖塔了。
于是接下來,他又匆匆趕往鎖妖塔,到了最上層的尖塔,找到瑤娘。
「鎖妖塔妖氣重,待久了易受寒,師娘最好備些御寒的衣物較妥當。」
瑤娘听了有道理,心想昨夜她抱著阿嬌睡覺就覺得頗冷,于是她便匆匆去準備。
淨雷從鎖妖塔出來,隔了半個時辰後,又去找師父。
「師父,是這樣的,今早徒兒看到瑤娘回小院……」
靳玄目光一亮,心中大喜。「她回小院了?」
「是的。」
靳玄唇角揚起,卻沒想到淨雷又接了一句。
「她回去抱了棉被,又往鎖妖塔去了。」
靳玄面色一僵,瞪大眼。「抱棉被?」
「不只棉被,徒兒瞧見她還背了包袱,看樣子是打算搬到鎖妖塔去住了。」
靳玄放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額角抽了抽,面上還得裝冷靜。
這女人膽肥了,給她小院不住,竟把他的鎖妖塔當客棧,簡直荒唐!
淨雷飛快地看了師父一眼,故作為難道︰「因此現在大伙兒都知道她去鎖妖塔住了,師父,這事瞞不了呀……」
靳玄從案前站起身,煩躁地在屋內踱步。
他似乎小瞧了她,本以為這只是女人家鬧小脾氣,過幾日就好了,但現在看來,她是打算跟他長期抗戰了。
靳玄覺得頭大,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踫她,這實在是……鬧心!
他頭一回覺得這事很棘手,他活到現在,學的都是收妖的本事,鑽營的也是如何賺銀子經營門派,對女人,他從來都是冷淡以對的。
人們說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瑤娘。
他俊凜魁偉、氣宇軒昂,女人都想勾引他。
人們贊他不近、不受誘惑,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悅瑤娘。
這麼多年來,他沒看上哪個女人,好不容易瞧對眼了,偏偏這女人跟其他姑娘不一樣,她不勾引他,也不誘惑他,甚至還瞪他、疏遠他。
就算一開始有誤會,但他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他養她、護她,還把一番心意說與她听,她若是不接受,又為何留下來?
留下來不就是沒拒絕他嗎?他允許弟子們喊她「師娘」,話都說得這麼露骨了,她怎麼還不接受?
這女人把他的心吊得老高,看了不能踫,踫了不能吃,她到底想怎樣?
難道就為了一個狐狸精跟他鬧成這樣?他又不像別家男人那樣去外頭找狐狸精,反倒是她,天天跟狐狸精膩在一起、住在一起,他都沒阻止,天下之大,她上哪兒去找他這麼好的相公?
靳玄越想越煩躁,往日的沉穩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你說,這女人到底該如何收伏?」
淨雷呆住,抬眼瞧向師父。
靳玄見他發愣,怒道︰「發什麼呆?問你呢!」
不得了呀!師父居然向他請教追女人的方法!
淨雷連忙收攝心神,斟酌了下措辭,委婉地提醒。「師父,這女人跟妖不一樣,女人得哄。」
靳玄沉下臉。「我難道沒哄她?」
淨雷涎著笑。「這哄女人是有技巧的,嘴上要甜一點,若是她給您眼色瞧,您的臉皮得厚一點;若是她避開您,那您得死纏爛打跟上去,想辦法把話說開了、說甜了。只要順著她的毛模,模久了,就是您的了。」
靳玄擰眉,仔細深思他的話,狐疑地問︰「這樣有用?」
「可有用了,大師兄就是這樣追到——」一對上師父的眼刀,他立即改口。「烈女怕纏郎嘛!師父對師娘得殷勤點,師娘心軟,肯定有用。」
瑤娘心軟倒是真的,她待弟子們極好,喂完了雞,有多的菜渣還會去喂鳥兒。就因為她心軟,所以那些兔崽子才會成天往她那里跑。
不過話說回來,她對別人和顏悅色,對他怎麼就橫眉豎眼的?
靳玄突然橫他一眼。「你就是這樣去調戲女妖的?」
淨雷笑容一僵,眨了眨眼,呆望著師父。
靳玄冷哼。「少裝傻,想瞞著為師還早呢。成天跟那些女妖眉來眼去的,若不是看在你道心持正,不易動搖,否則為師也把你丟到山洞去,關個一年半載的,明白嗎!」
淨雷忙正色道︰「是,徒兒明白。」
「行了,下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淨雷應聲退下,出了房門後,回頭看了屋內一眼,立即加快腳步,離得夠遠後,才用袖子擦拭額上的汗。
「好險,真是嚇死我了,看來還是大師兄英明,他說師父奸詐狡猾,還真是中肯……」
「二師兄。」幾名師弟見到他,走了過來。「二師兄,你怎麼看起來有點累啊?」
淨雷望著這群師弟,禁不住感嘆道︰「我突然深深覺得,一件大事要成功,都需要一個幕後推手哪!」
「什麼大事?」其中一名師弟好奇地問。
淨雷搭上他的肩,感觸良多地道︰「師父火氣大,我在找法子給咱們師父陰陽調合,只有陰陽調合了,咱們才能風調雨順,你明白嗎?」
眾師弟一听,立即恍悟,其中一人道︰「我懂,師父和師娘吵架了,弄得咱們現在都沒飯吃了。」
「二師兄,能不能換點花樣,每餐都是饅頭夾肉配青菜湯,吃不下哪。」
瑤娘住進鎖妖塔後,廚房的活就擱下了,大師兄又被師父罰去山洞關禁閉,大伙兒只能仰仗二師兄想辦法,結果二師兄掌廚,餐餐只有饅頭和清湯,跟以往比,簡直就是極樂世界和地獄的分別。
淨雷巴了師弟腦後一掌。「敢嫌我?餐餐有饅頭吃就不錯了,起碼還有肉,再嫌,就只有白開水配饅頭!」
「別啊,二師兄——」
淨雷也很悶,一想到瑤娘做的飯菜,他肚里的饞蟲也在抗議。也不知道大師兄還要關多久,此事若不盡快搞定,大伙兒都只能喝西北風了。
「走。」
「二師兄去哪?」
「去買饅頭。」
眾人一片哀號之聲,淨雷心里哼了哼,心想你們懂什麼,就是得餐餐饅頭配清湯才好,他就不信師父吃不膩。
師父吃不好,才會想去吃瑤娘,一旦羊入虎口,大伙兒就雞犬升天了。
所以說,一件大事要成功,他這個幕後推手得加把勁才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