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 第七章

書名︰錯過|作者︰靈涓|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祁雨青三十六歲——

深夜里的祁家,祁雨青偌大的書房內,不知是因為缺乏人氣,或是燈火晦暗,顯得有些陰森。

而房間的主人,祁雨青,正趴在電腦前發呆,一杯咖啡舉了又放,放了又舉,卻始終近不了口。

電腦螢幕上出現的字句讓他想笑,又笑不出來。發信人是最近才認識的網友,一個常讓他哭笑不得的女生。

看到句末,他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倏然垮下。

你還留著長發嗎?一直忘了問你,有人說留長發是為了許願,你留的時候有沒有許?若有,你長發為誰留?

苞著,是一個貼圖笑臉女圭女圭。

長發為誰留……這個問題,算不清有多少人問過他了,答案明明就在他心頭,他卻始終說不出口。

六年前那個短暫而甜蜜的假期里,在他們童年時曾嬉戲的庭園中,他和凱曾像對甜蜜情侶般牽手散步,卻也僅只于此。

可是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是幸福的時候……最後一夜,他躺在被窩里,等待入睡。與其看著離別迫近,他寧可在溫暖中迎接。

路容凱背對著他坐在床沿,輕聲道︰

「雨青……我曾經很想愛你,可是我察覺的時候,你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我以為那只是我的錯覺,于是我不停地尋找屬于我的愛情,然後我娶了嫣然,跟著承

昊出生。我的確愛他們,卻是一種比愛情安穩但平淡的親情,不像我對你的情感。

我比你更早明白我愛你,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是,我愛你。」

而他沒有回應,心底泛濫的情緒,不是因古老的字句而產生的感動,而是更深、更深的傷。

他想到很久之前勸他離婚的母親,她口中說的等一個人和等一個家的差別。那時他霧里觀花,不懂得母親話中的意思,而今全懂了,卻錯過了愛戀……

最終,路容凱選擇追回斐嫣然,還給路承昊一個完整的家,而他則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回到家中,守著一個家……而人,他今生是等不到了。

路容凱回到台灣,做他的好丈夫;他則回了家,繼續做個好父親。

可笑的是,他並沒有刻意將自已投身于工作中以麻痹狂涌而至的痛楚,但被他堆積起來的工作,很自動然達到了這個效果。無獨有偶,路容凱又重回演藝園,經紀人仍是斐嫣然,看他們出雙入對、鸛蝶情深的模樣,他卻無法道出祝福。

在那短短的日子里,他們始終沒有蝓矩,因為兩人深知,即便他們說得再冠冕堂皇,一旦一超過了界線,兩人再不可能回到最初單純的友誼。

凱不知道,他多麼希望在他們童年嬉戲的屋子里,躲在沒有人注意的樹叢後親吻,一次又一次地追蹤對方被吻紅的唇,但「禮」字擋在他們之間,他追蹤不到凱的唇。

于是,他們僅是牽手、相擁而眠,再多的,不是朋友會做的事。

而他卻還留著長發,任它留長,這份情意,在他無法控制的地方長流……不管是許什麼願,都是為了我自己……

祁雨青簡短的回應著,按了傳送鈕。接著順手按了幾個鍵,將瀏覽器開到某個中文網站中,但只看見一片亂碼,祁雨青苦笑著將編碼改成Bigs,一陣閃爍後他。

的眸中赫然映入「路容凱」三個字。

或許是習于這樣的驚訝,祁雨青僅是默然地點了點路容凱的名字,沒花心思安撫他亂跳的心髒。

路容凱坦承已離婚

當這行字終于被祁雨青放入腦中時,他正拿著咖啡準備要喝,再回神,熱咖啡已滴到他腿上。

離婚!

不知道為什麼,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想笑,他一直希望凱能幸福的……即便身邊人不是他,也能幸福的過一輩子。可是……為什麼他竟離婚了?

快速撇開昨夜的震撼,祁雨青一如往常般走入辦公大樓內。

他一直無法決定是否該打電話給凱,送上一句朋友的問候,或是佯裝一切都不知情,像過去的六年一樣,做個口頭上的朋友,卻連電話都不敢通。

唯一能確定的感覺只有一個,便是他並不在意。六年前分別時,路容凱說得已經夠清楚了,不管將來如何,他們都只能是朋友,也只會是朋友。

「祁先生,這是今天會議要用的資料,你要不要先過目?」還沒走到辦公室,早他半小時到的特助即遞上一份資料。

「嗯。」他輕應了聲,接下資料,隨手翻了起來。

「威爾森,上班時間應該還沒到吧。」合上資料,祁雨青看了一下腕表。「對,若你有私人的事要講,你還有十分鐘。」威爾森嘆了口氣,有種會議會延期的感覺。

威爾森.杰佛瑞是祁雨青高中和大學同學,因為交情太好,而進了祁雨青的公司。當然,十餘年的交情,不是平空得來的。這不是雨青第一次在上班前找他談私事,他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最重要的是,每次這種時間找他談的私事,都不會,是小事情。

「梅丹佐,你能不能先透點口風,至少給我點心理準備。」威爾森迫在祁雨青的身後。

梅丹佐是祁雨青的英文名字,亦是他在護照上使用的正式名字。是天使之王的名字,取名字的人自然是他那愛子成痴的父親祁嗚。

「我有看電子新聞的習慣,你應該知道。」回想起昨夜的那則報導,祁雨青不由得皺起眉頭。

「嗯?」听到新聞二字,威爾森的腦中已浮現一個名字,屬于他最不想听見的人。

「凱……他……離婚了。」那個簡單的字,讓兩個人都深鎖眉頭。

就在沉默間,祁雨青踏入偌大的辦公室里,威爾森亦快速將門反鎖,確定不會有人打擾他們的對話。

威爾森,是少數幾個知道祁雨青和路容凱之間情事的人。最初祁雨青會講,一方面是因為無人傾訴的心事壓得他太難過!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被威爾森看出有異,再加上威爾森是他十多年的好友,他才說的。

「你要不要喝杯咖啡?」看著祁雨青蒼白的臉色,威爾森判一定他需要點東西壓抑心頭翻涌的情緒。

「不了,昨天才灑了一杯在我身上。」

但覺得自己需要一杯的威爾森,仍走向預先放好的咖啡壺,為自己倒了杯黑咖啡。

而一旁的雨青,顫顫地坐入辦公椅中,以手支著頭,神情復雜。

「報上說是因為兩人個性不合,可是這簡單四個字代表了什麼,我無從知曉。」

「或許吧……」威爾森不置可否地隨口應道,他很明白,雨青需要的不是他的意見,而是傾听。

他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將黑咖啡放在桌上,看著它冒出霧氣,逐漸變涼他不懂,為什麼祁雨青對路容凱的情感,不會隨著時間逝去而冷卻?

「我以為我不在乎的……」祁雨青長聲嘆息,他知道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卻又難以出口。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威爾森勸道,心底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離婚了……說什麼要給承昊一個完整的家,他該做個好丈夫,可到頭來,還不是離婚了。」祁雨青發出近似諷刺的聲音,表情卻充滿苦楚。

「若婚姻的本身像個墳墓,你不能要求他在墓里過一輩子,他有權決定什麼時候爬出來。」約是因為威爾森是局外人,他才能看清祁雨青話中的不合理。

「要離,為什麼不在六年前離,至少給我一個機會…」祁雨青的語調和面部線條都極為郁悶。

「有些事情,不經過時間的考驗,是無法知道結果的。」威爾森的口吻仍然事不關己,雖然他神情關切。

「或者該說,他那時不離婚,只是為了要拒絕我……」祁雨青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分不清是哭或笑。

「你天生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我花整夜的時間念書,你說你看完電視就睡了,成績卻比我好。大學你快速讀完,連厭惡服儀不整的老教授,都認可你的長發和才華。接掌公司也出奇的順利,想生兒子,居然連兒子都真的給你生出來了。

就因為你的人生缺乏重大挫折,大家才叫你天之驕子。可你有沒有想過,上帝很公平。他給了你一切,就是不給你愛情。」

這番話,威爾森說時其實是充滿嫉妒的;在他努力掙取到某樣東西時,總會發現祁雨青早就擁有了。

「威爾森,你談過戀愛吧?你該知道,當人真愛上另一個人,是什麼都可以不要的。你羨慕我的聰明才智,你大可拿去……請換給我一個凱。」

祁雨青知道威爾森和女友近來濃情蜜意,很有可能會結婚,所以正在存錢中,可是他卻忘了得不到的痛苦。

威爾森沒有接腔,他慢慢喝著黑咖啡,心緒紛亂。

「你說的我知道,得不到的痛苦我也曾嘗過。」威爾森沒說的是︰就因為知道,才會坐在這里,听你訴苦。「但我仍想勸你放棄。這樣堅持下去,對你沒有好處。」

他高中時就和這個亞裔同學感情很好,後來也听說了祁嗚和樓玉藍間的故事,那像傳奇一樣的故事,常讓高中時代的他想著,不知道梅丹佐的故事會是如何轟轟烈烈。沒想到他的同學有天說要結婚,第二年就生了長子,還是策略婚姻,一點轟轟烈烈都談不上。

十年了,他依然獨身,他卻發現梅丹佐像是愛著另一個人,只是他從沒想過會是男人……而且他知道的時候,梅丹佐已經告白被拒。

看著老同學的痛苦,他幾度勸梅丹佐放棄。只是他血液里流著專一長情的遺傳因子。要他放棄?這輩子,怕是……很難了。

「時間是很好的藥,你就慢慢等待情感淡去;他不是你的,你又何必等著他,折磨自己?」威爾森輕勸道。

「你也覺得我不該去找他吧?」斂起了扭曲的神情,祁雨青冷靜自若的應道。

「對你沒有好處。」威爾森已經大略知道祁雨青想做什麼了,他想去,但想找個有力人士阻止。

但,若心早已飛離,又有誰能阻止?

「我知道。」祁雨青點了點頭,試著收拾潰堤的情感,表情也回復工作用的嚴肅,而心……仍碎滿一地。

「我通知大家十分鐘後開會。」見祁雨青已經漸漸回復理性,威爾森在心內估算了下,決定會議的時間。

「梅丹佐,尋找適合你的愛情吧,逝去的,就讓它逝去。」

「嗯。」祁雨青隨口應著,舉步走向落地窗。

他站在某大都市的頂樓,貼著落地窗,俯視著人世。

他竟以為沒有關系,話說得好生瀟灑。那個男人連頭都沒有回,就走了,他心底卻問得難受。其實他也明白,這多少年的朋友,就毀于那一日了…口頭上,他們還是朋友,但凱離了婚,他卻連問候都不敢說一句。

他卻仍想見凱一面。

就算再被拒絕也好,他想再見凱一面。

「對不起,會議時間……」秘書的聲音倏地?蕩在他耳邊。他被秘書的聲音嚇得倏然抬頭。威爾森許是在忙,竟讓女秘書來通知他。

「對不起,祁先生,您的臉色好難看,沒事吧?」

女秘書不解地看著祁雨青。

他試著扯出微笑,他最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不是嗎,一個微笑而已,有什麼難的?

可盈滿在眼的淚,終于,落下。

他數度試著開口,卻發不出聲,沒有他一貫的冷靜自持。

「董事長?」女秘書再度喚道。

「太久沒休息了,眼楮有點累,等我五分鐘就好,我等會兒就到。」他用溫柔的口吻說服女秘書。

太失態了,他竟在人前哭出來。

「可是…」

「沒關系,讓我洗個臉就好。」

他撐著微笑,緩步走入董事長室附設的浴室。

在磁質的洗臉盆里盛里冷水,他輕掬清水拍灑臉龐,在溫度的刺激下,他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他抬起濕濡的臉,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他倏地抱著自己的身軀,痛哭出聲。

大顆大顆的淚,滑過羽睫,落在衣襟。

扁亮的磁磚上,映著他無助的身影。低低地,偌大的空間里,只有他孤獨的啜泣地迥蕩著。

他拼命壓制的情感,仍是受不了推擠而破裂了。

「凱…凱…」他低聲的呼喚著不會有人回應的名字。

單薄的聲音在空室中迥旋、又迥旋,終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