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來好福氣 第6章(1)

書名︰圓來好福氣|作者︰夏喬恩|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醒來時,已躺在一間陌生的小屋里。

坐在床榻上,圓圓抱緊暖被四處張望,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昨晚蒙大俠策馬帶她來到這兒時,已是深夜;她驚魂未定、身心俱疲,壓根兒不曉得該開口說什麼好,只能任由蒙大俠將她放在床榻上,看著他點燃油燈,背對著她坐在冰冷的床腳下,無言守護著她。

自從明白那對夫妻打算將她賣到妓院,甚至意圖對她不軌後,她就不曾合過眼,她甚至不敢吃下他們所給的東西。

她又餓又累,卻怎樣也睡不著,然而蒙大俠不過才到床腳下,她的不安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網住了似的,開始緩緩沉澱。

她終于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提心吊膽,不用再絕望恐懼。

看著那寬闊雄偉的背影,她的心終于停止了顫抖。

她記不得自己是何時入睡,只曉得入睡之前,隱約感覺到有雙大掌沾著濃濃藥香,輕輕抹去她身上所有疼痛,那股藥香清涼沁脾,讓她不禁睡得更深沉了。

哀著臉頰,圓圓半信半疑的抬起手腕嗅了嗅,果然嗅到記憶中的藥香,她怔楞的眨眨眼,不禁又伸手模了模頸子,翻起衣袖察看雙肘的擦傷,以及左手臂上始終沒有痊愈的舊傷,果然發現所有傷口全被抹上了藥。

小臉微紅,她坐在床上呆了呆,接著才像想到什麼似的,迅速拉著棉被罩上頭頂,低頭撩起裙擺,卷起綢褲,看向自己的雙腿。

棉被下,小小的身影忽然震了下,接著當棉被拉下時,不再圓潤的小臉蛋已染滿紅霞,紅得像是熟透的小番茄。

不敢多想,她連忙七手八腳的整理好衣著,自床榻上跳下。

只是小腳才落地,她就發現自己身上好髒,不僅衣裳上有多處泥印,就連她的手腳也沾滿了黃土。

啊,她這麼髒,昨晚竟然還睡在床上,一定將床榻給弄髒了!

丫鬟的本能,讓她迅速捧起了暖被,正想拿到屋外清理,不料門扇卻忽然被人自外頭推開。

蒙烈拎著一堆食物以及一個布包袱自屋外現身,高大身軀在通過門檻時,幾乎將整個門框給填滿,她捧著棉被呆呆佇立在原地,愣了好半響,才想起自己應該出聲招呼。

小臉先是掠過一抹羞紅,然而當昨晚的一切自腦海浮現後,小臉上卻只剩下一片不安。

望著那雄偉高大的身影,她咬著下唇,猶豫了半響,才能福身出聲。

「蒙大俠,昨晚多謝您了。」

察覺到她的局促不安,冷硬臉龐有細微的變化,他大步走到方桌邊,將所有食物和布包一塊兒擱在桌上。

「怎麼醒了?」他故意不提昨晚的事。

「我睡飽了。」

「你應該再多休息一會兒。」他轉身盯著她。

「呃……」她抱緊棉被,不自覺的低下頭,無法迎視他的目光。「可我不累。」她囁嚅說道。

盯著那顆低垂的小頭顱,蒙烈站在桌邊,不再開口說話。

氣氛頓時一陣沉默。

她早知道他是個沉默的人,也知道這次相遇,一定又讓他不高興了。

試問,好不容易才月兌手的燙手山芋,兜了一圈,又不幸回到自己手上,任誰都不會舒服吧?

蒙大俠只是修養太好,又不忍給她難堪,才會什麼話都不說的保持沉默,可她曉得,自己一定又給他帶來麻煩了。

她總是……只會帶給他麻煩……

就在圓圓不曉得該怎麼打破這冷凝的氣氛時,懷里的棉被卻忽然往上一飛。

「啊!」她錯愕抬頭,才發現是蒙烈抽走了棉被。

他單手拎著棉被,幾個大步便走到了屋外,振臂抖掉上頭的灰塵。

沒料到他會搶走自己的工作,她連忙也走出屋外,手足無措的開口請求︰「蒙大俠,請、請讓我來。」

「不用。」他的回答總是簡潔而有力。

「可是」

「去吃飯。」他低頭看著她,雙手還抖著棉被。

圓圓愣了愣,想起桌上他帶回來的那些食物。

若是以往,她一定不敢輕易回應,畢竟他是主人她是客,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先用飯?只是在她惹出那麼多麻煩,她再也不敢多話,只能順從的回到屋內,看著桌上的食物發呆。

大概是昨晚的事耗費掉他太多的精力,他竟然買了好多好多的食物回來。

桌上不只有燒餅油條,還有饅頭小籠包,甚至連餡餅、甜糕、羊肉卷都有,她躊躇了好久,才挑了顆白饅頭,坐下來小口小口的啃著。

明明餓了好多日,她卻沒什麼胃口,甚至連饅頭的滋味都嘗不出來,才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

眼看桌上食物還有一大堆,她捧著吃不完的饅頭,不自覺的又發起呆來。

「為什麼不吃?」一抹黑影無聲無息的來到她身邊,將她完全籠罩。

她猛然抬頭,這才發現蒙烈早已清理好棉被,回到屋內。

「我吃飽了。」她手足無措的站起身。

她的不安是如此的明顯,黑眸深處掠過一抹幽暗,他拿起還熱著的小籠包,擱到她的面前。「再吃一些。」

她盯著那小籠包,又看了眼手中的饅頭。

「可我真的吃飽了。」

他自櫥櫃拿出兩雙竹筷,將其中一雙竹筷塞到她手里。

「你必須再多吃一些。」他看著她瘦削的小臉,以及不再圓潤的身軀,濃眉緊緊蹙起。「兩顆也好。」

圓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雖然她是真的沒胃口,不過既然他希望她多吃一些,那她……

拿著竹筷,她只好乖乖坐下,夾起一顆小籠包小口咬下。

見她終于肯再多吃一點,他才拉開板凳,一塊兒入座用食。

雖然她一如往昔的乖巧听話,卻太過安靜,不過短短幾天,她就像失去靈魂的女圭女圭,顯得沉寂而無神,不再有多變的表情,也不再有豐富的情緒。

她憔悴了。

經歷那麼多事後,他本以為她會睡晚一些,才會到官衙處理那對人口販子,不料她卻醒得太早,又吃得太少——

這並非是件好事,這樣下去,她會累垮的。

他刻意買來這麼多的食物,難道就沒有一樣能勾起她的食欲?

心頭一抽,他只能拿起腰間的羊皮水囊,遞到她的面前。「喝水。」

她看著水囊,始終乖巧而听話。

「謝謝。」擱下竹筷,她接過水囊,小口啜著水,絲毫沒注意到蒙烈瞬間繃緊了下巴。

他看著她吃完兩顆小籠包後,便規矩的坐在桌邊低頭不語,一股強烈的憤怒讓他擱下竹筷,起身走到屋外。

見他走的匆促,仿佛在對她生氣,包圓圓一顫,不禁瞬間僵硬了起來。

她就像突然被遺棄的孩子,只能無助的看著他消失在門邊,卻不曉得自己哪里做錯,也不曉得該如何解決眼前這個狀況。

她知道蒙大俠一直嫌她是個累贅,也知道這次相遇鐵定又帶給他不少麻煩,如果她能夠識相,就該主動離去。

但是那對夫妻早在商隊出發的第一天,就搶了她的包袱和馬兒,帶著她月兌離商隊往不一樣的方向離去,如今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曉得,又身無分文,壓根兒無法遠行。

她不想麻煩蒙大俠,卻又無能為力,連她都覺得自己好沒用。

十指冰冷的絞緊裙擺,她看著滿桌子的食物,腦間不知空白了多久,才想起自己應該幫忙收拾,只是她才剛有動作,蒙烈卻又忽然走進屋內。

他扛著一個大大的木桶子筆直走到一扇窗邊,桶子里不斷飄散出熱煙,仿佛裝滿了熱水,她僵硬得不敢出聲,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將木桶子自肩上卸下,動作穩練的沒有濺出任何一滴水。

「過來。」

黑眸無預警的掃來。

她一驚,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揉緊裙擺,低著頭朝他走去。

日光自窗外斜斜灑進,適巧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光束,她小心翼翼地停在光束之外,沒敢跨越那條界線,不料他卻忽然圈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進那道光束之中,並且跨步將彼此的距離縮到最近。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寬闊胸膛,她慌亂且不知所措,本能就想後退,誰知他的手臂更快的圈住她的身軀,禁止她逃離。

「看著我。」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垂覆的長睫驚慌顫動。

「看著我。」他又命令。

她心慌意亂,偏又無計可施,最終只能听話的掀起長睫,膽怯地望向他。

四目交接的瞬間,她仿佛听見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是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她的印象中,他的目光總是冰冷而銳利,無言透露出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底深處卻透著一抹柔軟、一抹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底深處卻透著一抹柔軟、一抹憐惜、一抹清清淡淡的溫柔?

以為是自己看錯,她不禁睜大雙眼想要看清楚,不料布滿刀繭的掌心卻忽然撫過她臉頰上的紅腫,沉默地摩挲出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他全身震顫,不禁匆匆別過小臉,想要避開那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不料他又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審察頸子上的淤痕。

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得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氣息是多麼的熾熱。

她不自覺屏住呼吸,小臉逐漸發燙,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他拉開距離,他卻又伸手挽起她的衣袖,檢視起她手肘上的擦傷。

她羞怯難當,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任由他逐一檢查她身上的傷痕,然而當那粗糙大掌一路向下,似乎打算連她小腿上的傷也一並檢查時,過多的困窘讓她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已經不痛了!」她連忙將雙手護在那沾滿塵土的裙擺上,小臉上盡是慌亂與羞窘。「真的。」深怕他不信,她還特地額外補充。

看著她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模樣,黑眸微微一閃,冷薄嘴唇似乎有瞬間的上揚,他才如他所願的收回手,放她自由。

「衣櫃里有干淨的布,桌上的布包里有你的新衣裳,洗完後告訴我,我就在門外。」

低聲交待完後,他立刻替她合上窗扇,並大步走出屋外。

直到門板被人緊緊關上,圓圓才恍然大悟身邊的這桶熱水,是他特地燒給她沐浴用的。

為了從那對夫妻的手中逃月兌,她曾籍口尿急試圖逃跑,不料卻被發現,不但摔了一身髒污,還因此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記得被人毒打的劇痛和恐慌,當時無論她怎麼哭喊祈求,都沒有人出現。

團團、歡歡、王爺、少爺,所有人都不在她的身邊了。

就連他,也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除了教訓她,那男人還趁亂模了她好幾處地方,那令人作嘔的感覺,她想忘都忘不了。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幫她燒來這桶熱水讓她沐浴?

看著那冉冉白煙,素白指尖不禁緩緩探入那熱燙的水里。

透過水溫,她清楚的感覺到,有股強烈的熱度滲入了她的體內,將她的恐懼團團包圍,心底深處那塊她不敢面對的晦暗冰冷,仿佛在瞬間產生無數裂痕,瓦解、崩裂。

熱度持續傳來,她撫著大掌模過的臉頰,忽然之間竟無法抑制的落下眼淚。

最初只是幾滴淚,然而當她想起埋在黑眸深處的那縷溫柔時,淚水就像小雨似地潸然落下。

她放聲哭著、嗚咽著、哽咽著,企圖將心里的悲傷和委屈悉數宣泄。

棒著一扇門,蒙烈只是沉默的听著她的哭聲,靜立在門外。

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