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 第九章

書名︰追妻|作者︰天使J|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嗯……」身上壓了一個重物,尹玄念差點透不過氣,被悶醒--

張開眼,本能感覺此時仍未天亮,映入黑濛濛一片,尹玄念美眸細眯仍抓不住逐漸反白而晃動的影像……

眼珠子轉阿轉,看不見任何清楚的輪廓,手抬起,馬上捂緊嘴以防自己叫喊出聲--

「……」他好怕自己看不見……

佯裝鎮定,深吸幾口氣,安靜不動的等了半晌,再張開眼仍是看不清所見,也不知身邊的大爺清醒了沒?

尹玄念緩緩撇過臉,翦水雙胴失了焦距,模糊的特寫特湊在頰邊,理所當然的親昵貼著,似乎早已習慣了大爺的冷面孔壓在肩崁……

愈漸清晰的五官由剛硬的線條開始組合,直到視覺清楚,看得真切,暗自嘆息,他只好自我安慰或許太累的關系,才導致的現象。

暫時逃避現實,不願去想或許有那麼一天,他會變瞎……

尹玄念不願將大爺吵醒,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體溜下床,離開了依靠的感覺有點冷……

衣裳微濕,輕解下,隨即臉色微紅,是因為胸前遍布嫣紅痕跡。「嗟!混帳……」

「你罵誰混帳?」

嚇!尹玄念一回頭,看見大爺對他笑--

愕然之際,大爺抽開他手里的干淨衣裳,溫柔的為他披在肩頭。「快把衣裳穿上。」听來是命令的語氣。

「還發愣,莫非要我幫你?」

「不用了……」尹玄念害羞的撇過頭去,來自于背後的兩道目光會螫人,他知道大爺想要他……

然,他也不排斥……嗟!不禁好納悶他怎沒索求?

冷鐵生將視線調至紅木古椅上的衣服,眉頭一皺,難掩擱在心里的憂。伸臂扣住他的腰際,輕摟過來眼前,幫他扣好衣扣,抹去他臉上的細汗,再對他叮嚀︰「玄念,答應我,每天都一定要喝藥,我希望能夠治好你這頭疼的毛病。」

尹玄念的眼神一瞬暗無光彩,輕拍掉他的手,嫌他,「你唆,我知道……」受不了大爺對自己這麼好,趕忙抓起衣服頭也不回的拋下話︰「我去廚房做飯。」

冷鐵生目送他閃出門外--又逃了?!

大爺沒有廚房來得吸引人,娘子在房里多陪他一下會死啊。冷鐵生嘀咕︰「你去做什麼飯,我餓得要死,想吃的又不是飯。」

一忍再忍,直到他忍無可忍--他絕對完了!

尹玄念幫孩子梳發,隨口叮嚀該帶的物品,一切備妥,他和孩子三人,快快樂樂的出門--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尹玄念沒再迷路,私塾學院離翟院的距離稱不上遠,路程估計花費兩刻鐘就到達,他帶孩子到私塾門口,臨走時,冷念生勸說︰「娘,你下午不用來接我們,我會帶憐兒回家。」

「我跟你爹談過,他不反對我接你們兩人回家。」腳在自己身上,相公也阻止不了。

他也是男人--自己能做主。

等一會兒,他還要順道去兌換銀兩,上街買些家用回去,不好意思讓丫頭春花跑腿,丫頭春花要做的家務事不少,光是清掃一所大宅院就需花費不少功夫,他總不能翹著二郎腿差人伺候著。

何況,他又不是被豢養的小白臉,專門來供奉宅里的一尊大爺。那男人滾出去了,說是要去差人來蓋馬廄。真是浪費錢……

「娘,那你回去要小心慢走。」

「好。」

憐兒也很貼心,就怕他累。尹玄念目送孩子進書院,放了心,才轉身走下山坡,微風除除迎面吹拂,黑緞般的發絲飄揚,整個人感到自在、愜意……

不久,進入市集,尹玄念毫不在乎別人驚艷的目光,早已習慣了。

「鐵生公子--」

一道熟悉的叫喚令他循聲回頭望--

「楊老板也來這?」尹玄念訝然。

「真巧。」楊老板招了招手,要請鐵生公子過來坐下。天熱,這市集的攤位林立,就屬這棚子下所賣的豆腐腦最好吃。

楊老板立刻要那正忙著洗碗的老板娘--「快再盛一碗過來,我請貴客來嘗嘗這豆腐腦的甜頭。」

「楊老板,您是真好。天天來光顧我這攤位不打緊,一但遇見熟客,您還會幫忙招攬生意,真是謝謝您。」

「哪兒的話,是老板娘的手藝好,凡是嘗過這甜湯的人都夸,好吃。」他介紹人來嘗是應該的。何況,他想巴結鐵生公子呢,逮著機會,怎能放手。

鐵生公子長得真是美啊,不知還有沒有受到冷爺的糾纏,這幾日,他讓翟穎放假,還沒機會問呢。

不過,看鐵生公子的臉色不差,心情應該很好,那麼邀約的事,可以趁現在當面提起--

「來來來,快坐下。」楊老板恭敬的拉出一張椅子,把人伺候的像是對待祖女乃女乃,他可惹不起鐵生公子發大火,心眼兒打算的畫--怕買不到手。

尹玄念不急著回宅院,心想暫時找個地方坐,休息一下也好。「楊老板,你叫我過來,有事?」

「不瞞鐵生公子,我今天專程出來放帖子,手上有一封是要給您的。」

「邀請帖?」

紅色帖子上的燙金字體印著宴請地點是在摘星樓,日期--下個禮拜。

楊老板一副胸有成竹的說︰「我和幾位同好舉辦畫展,這次能有鐵生公子的作品參展,這消息傳出去,已有不少人引頸盼望,呵呵……我相信這次的畫展絕對盛大空前,人潮洶涌。」楊老板與有榮焉的說。他眉開眼笑的合不攏嘴--

尹玄念可沒他那心情與心思,畫已賣出去,銀貨兩訖,他無權干涉楊老板辦畫展去招來更大的名氣。不過,以後絕不輕易賣畫就是。

「鐵生公子,我在這求您一定要親臨過來走動、走動。不少文人墨客、收藏家都想一睹您當場揮灑下筆的風采……」

楊老板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匡當--」瓷碗碎了一地,白花花的豆腐腦濺得到處都是。

霎時,三個人均怔愕不已……

楊老板低頭瞧自個兒和鐵生公子的鞋,沾到。他微惱的說︰「老板娘,你怎沒把碗端好,我被你這甜湯潑到無所謂,這鐵生公子……」

老板娘沒搭理楊老板說些什麼,也沒馬上對客人道歉,她臉色慘白,手發顫的指著客人--「你你你……叫鐵生?」問這句話是針對長相漂亮到就像是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尹玄念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裳下擺,人未惱,僅是抬起頭來問道︰「這位大娘,您認識我?」

「你……會說話?」

「……」尹玄念閉緊嘴巴。

不知為什麼,他不想面對這位大娘,腦海有個聲音催促他趕快離開,本能驚慌失措的往後退了幾步,大娘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要他--「別走。」

瞧她緊張的回頭喊︰「老頭子,你還不快爬起來看看我有沒有眼花?」

尹玄念心慌慌的左顧右盼,大娘到底叫誰看他?

尹老頭子在棚內角落的涼椅睡覺,昨夜去看隔壁的一戶人家玩了一夜的骰子,現在是兩眼皮沉重,不過才眯了一會兒,就被吵醒,他不甚高興的吼︰「你這婆娘叫什麼叫啊!」尹老頭子揉揉昏花的老眼,勉強張開,待見了鬼,他立刻回魂,手指著兒子的鬼魂,渾身哆嗦……

「你你你……」听說,人不是被章霸給弄死了嗎?

「放手……」他不想待在這里……不想……尹玄念立刻甩開大娘的手,略顯懊惱的咬唇,他討厭別人踫他,除了大爺。

瞧他的手不斷往衣裳擦,尹大娘踉蹌了幾步,幾乎可以確定是自己的兒子,那模樣是好討厭她這個娘?臉色一沉,丕變得難看;往事歷歷在目,她當初和他斷絕母子關系,還趕他去救老頭子回來,結果他不肯拿銀兩換回他爹,這個孽子--

一怒之下,尹大娘不顧形象,毫無母子重逢的喜悅,憤怒之情抹殺了過去的點點滴滴,揚手「啪!」的當眾狠狠甩了兒子一個耳光,她碎罵︰「不肖子,你怎不死了算!」

「啊!」尹玄念登時昏頭轉向,臉頰被打得火辣發痛,手模著臉,指尖沾到了些許濕意,鼻間嗅聞到一股腥羶味,垂下眼,才發覺原來是流鼻血……

楊老板瞠然驚呼︰「你怎動手打人了啊?」他先看著老板娘,再看看鐵生公子,誰能給他回答︰「到底怎麼回事啊?」

尹玄念怔傻在原地,茫然不已,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被打,看著大娘仍不斷喃喃罵著他--「不肖子,不肖子……」心會痛,比臉頰還痛……

此時,大娘適才所叫的老頭子沖了出來,見到他,劈頭就罵︰「你這不肖子,當初差點把我給害死了,你若是肯拿銀兩出來,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尹老頭子想當初--老命差點不保,罪魁禍首就是這孩子,原來沒死,不是鬼--

他呼天搶地的說︰「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怎會生出你這種兒子,那死腦筋……嗟!不提也罷!」

夫婦倆是一鼻孔出氣,滿肚子火氣難消,于是開始趕他--「你走,從此別再來這里,還有楊老板你也別插手管我們的家務事,這孩子太令人失望,我們當是白養了他。」

啥?!楊老板听的一頭霧水,鐵生公子的為人處世真有這麼差嗎?

受到莫名其妙的對待,尹玄念不知為什麼眼淚會控制不住直往下掉,抬起頭來,視線濛濛,映入這對老夫婦對他的不屑一顧--

大娘去角落洗碗,老頭子走回去繼續睡覺,他提袖擦去鼻血,仍在流--

可,他不在乎。心里在乎的是--他真的是他們的孩子嗎?

以前,他到底是做了什麼令人傷心的事?

他們罵他不肖子……

不肖子……

沒有臉再繼續待下去受人指指點點,跨出沉重的步履,尹玄念仿若游魂似的黯然離去。

「鐵生……」一路上,尹玄念的神智茫茫然,僅存唯一念頭︰要去找相公問清楚。

楊老板不放心的跟在身後,他只知道鐵生公子是外地人,那身份背景是個謎--

謎團擱在心里解不開,楊老板不敢上前去問鐵生公子怎不認得自家人;至于那對賣豆腐腦的老夫妻--真是令他惱啊。

尹玄念來到樊樓的門口,心里正猶豫要不要進看相公有沒有在這?

為什麼不回宅院?

他怕大爺又很晚才回宅,所以先到這里來找人。

蕭孟海走出門外,問道︰「夫人來找爺?」

「他在不在這里?」

「爺出去買馬,算算時間,應該快回來了。」

「馬廄都還沒蓋,他就先去買馬。養在哪……」尹玄念自言自語。

「夫人有所不知,爺買馬回來,可以暫時養在樊樓的馬廄。有馬代步,爺若是出外,就能早點回去。」

「那麼……我走了。」尹玄念的腦子只剩下大爺會早點回去,那麼他也回去。

人傻傻的來,又傻傻的走。蕭孟海沒阻止他,回身打個手勢要某個屬下跟隨夫人身後,然後他才對楊老板問道︰「楊老板和夫人一道,是巧合,還是……」

「蕭爺,你稱呼鐵生公子一聲夫人?」楊老板好生錯愕的問。

「呵,楊老板可別見怪取笑。」蕭孟海挑明說︰「冷爺當他是夫人,我們也當他是當家主母,楊老板覺得那兒不妥?」這句話擺明是威脅。

「呵……豈敢、豈敢。」楊老板不敢露出苦笑的表情,只好干笑了兩聲,提袖抹抹額上不斷冒出的汗水,這天熱得要命啊,腦子不放聰明一點,人若不閃去屋檐下遮蔽,可容易被曬死。總歸一句︰「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哦,怎說?」

楊老板不禁搖搖頭,嘆道︰「城西那邊的市集有一對賣豆腐腦的老夫婦好像是鐵生公子的爹娘,你們的夫人被打了一個耳光呢,蕭爺知道這個中緣由嗎?」

蕭孟海暗叫不妙,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來者是客,該請上樓去喝茶。蕭孟海伸手搭上楊老板的肩,客氣的說︰「楊老板,冷爺就快回來了,你何不親自將這事的來龍去脈說給他听。」

嚇!不會吧……

冷爺那瘋男人若是知情他請鐵生公子喝甜湯出了問題,不知他接下來會不會有一頓苦頭吃?

***

尹玄念回到翟院,回身對跟在身後的陌生人說道︰「你可以走了。」

待人走遠,他蹲坐在門外,目光定在巷子口,希望大爺會出現。

翟院門內--

「你唆什麼啊,趕快出去--」

「夫人,你昨天明明叫我送油來你家啊,油都還沒倒呢,我一定是走錯路才會到夫人的房間,還是夫人弄錯了地方。」這夫人好奇怪啊,看他身上被汗水浸濕,她就要月兌他的衣服,如果他月兌了衣服之後,要穿什麼?

他還要去賣油呢,總不能衣裳月兌光光吧;人只有在洗澡的時候,才不穿衣服。

嗟!這人分明是個小傻瓜……什麼都不懂!「快出去,我看錯了,家里不缺油。」是缺男人,她從他身上榨不出任何精力、油水。

「那麼夫人哪時候缺油,到時候一定要找我來。」郝古毅就怕油賣不出去,這樣就會少賺幾文錢,就少存些錢給爺爺買藥。

媚娘已經沒耐心去應付他,像是在趕惱人的蒼蠅似的,嫌這賣油的少年唆。「你快走,以後不用來了。」

郝古毅搞不清楚狀況,糊里糊涂的說︰「你之前明明說少了油,就不能燒菜呢。那今晚就會沒飯吃,沒飯吃會肚子餓,肚子餓會睡不著,睡不著會很沒精神,很沒精神會潑水,之後身上會濕瘩瘩,啊!又要月兌衣服了嗎?」

郝古毅恍然明白,大悟透徹--他身上的衣服千萬不能月兌,會羞羞臉,他還要臉呢。

「我馬上走。」他說。

郝古毅開了大門,瞧門口坐著一個人,「你看看,那人的背後也是濕的呢,夫人會不會也要月兌他的衣服?」

媚娘聞言,柳眉倒豎,咬牙罵︰「你到底傻夠了沒有?盡說些蠢話!」嗟!這宅院的風水大有問題--招來的都是傻瓜,哼!媚娘的眼兒瞟瞪著尹玄念的後腦,那黑瀑的發散至一邊,發結別著一支銀色發簪,應該有些價值……

鐵生公子的名氣果然不小,水漲船高,一幅畫的價值不菲,這宅院是鐵生公子去賣畫,楊老板介紹鐵生公子買的。翟潁說楊老板忙著辦畫展,光是鐵生公子的畫會吸引了不少人名流權貴人士想競標獲得,舉辦畫展那天,翟穎沒辦法去食肆工作,楊老板要求他一整天得幫忙伺候來客……

嘖,媚娘挑眉,心想那死去的秀才也愛提筆揮毫,不過大半輩子沒在畫壇上闖出什麼名堂,她現在倒是很想目睹鐵生公子的畫是多麼值錢……

人若是走了財運,不論怎麼擋都擋不住那份幸運;楊老板當他是畫壇上的寶;有錢有勢的冷爺當他是自家娘子……哼!男人果真瘋了,跟這傻瓜公子哥兒在樹下親熱的事可是被她親眼見過……

原來,男人的腿若是肯為大爺張開--名利自然來,要什麼有什麼,一身的書卷氣質是表象,私底下不過是個濺貨!

不甘心……

媚娘推開賣油的傻瓜,「還不走啊!」她瞧著礙眼極了!

郝古毅挑擔了兩桶油;一桶輕、一桶重,腳下踉蹌,重心不穩的跌下石階,整個人五體投地「哎唷」的叫,抬起頭,眼兒張大,心里好緊張--「啊!我的油桶滾走了……」

尹玄念此時才從滿腦子裝著大爺的形影中回到現實狀況,「出了什麼事?」他低喃問那趴在地上的少年郎。

郝古毅看見天仙大美人,一瞬瞧得呆傻,腦子空白,暫時忘了他的油桶滾哪去了?

大爺剛到宅門外,抬腳踩住朝自己方向滾動而來的檜木桶,踢回少年的身邊,冷鐵生老大不爽的問︰「你是誰?」

郝古毅報上名來,「我叫郝古毅。」話說完,他急匆匆的趕忙爬起來去追另一只油桶,要滾哪去啊?

媚娘輕「哼」,當作啥也沒瞧見,不干己事,立刻消失在這群傻瓜兼瘋子的眼里。

「鐵生……」尹玄念站起身來,說︰「我一直等你回來。」

冷鐵生的眉心一擰,冷面孔擺得難看,立刻抬手高娘子的下顎,檢視他俏挺的鼻子滲出血絲,腥紅的顏色登時令他滿月復怒氣油然而生,絕美的臉龐浮現五爪印子,他轉頭朝門內吼︰「春花--」

尹玄念的耳朵嗡嗡作響,不禁柳眉微蹙,惱他。「叫這麼大聲做什麼……」

冷鐵生抓住他的手腕,看那袖口染了些早已干固的血漬,他實在忍不住的斥責︰「你怎不進屋去等我回來,難道不怕在外邊被太陽曬昏,頭會不會痛?」

「你凶什麼!」今天莫名其妙受到挨罵,大爺還凶他,「走開--」尹玄念推開大爺的手,不想多受什麼委屈,一手捂住仍在出血的鼻子,人閃進屋內,差點撞上飛奔前來的丫頭春花。

春花往旁邊一閃,剎那定住雙腳,嘴里喊︰「夫人……」瞧他走得急,爺隨後跟上,回頭交代︰

「快去請這附近的大夫來。」

「喔。」

春花只顧看著爺和夫人消失的方向,沒注意前方正要扛起油桶的賣油郎,他們兩人踫撞在一起,各自退了幾步,沒跌到。

郝古毅逮著機會就問︰「這位姑娘,你要不要買油?」

「好,你等我回來。」

「喔。」郝古毅一坐在門檻,頭頂著大太陽,心想︰他的油可以賣多少文錢?

臉上漾著愉快笑容,目送大姑娘急步離開,他應該不用等很久……

***

冷鐵生很快追上娘子,長臂一伸,將人撈來身上貼著,直接帶往庭院的涼亭,他坐石椅,娘子擱在大腿上,多適合的位子。

「你放手!蠻子……」尹玄念還在惱他,不願意跟相公親近。

听他又亂叫了,冷鐵生糾正︰「我沒有蠻子的血統。」只手緊扣住他的腰,警告他︰「別亂動,我經不起你的挑逗。」

「啊!」尹玄念不敢亂動,身體僵硬的跟木頭似的。嗟,剛停止的鼻血又流出一點點,臉上開始冒熱氣,一定是在太陽底下曬太久的關系。

現象是暈頭目眩,呼吸不勻,有點喘,八成是走太快的關系。總之,他找了一堆理由跟藉口,就是不願承認--

為什麼跟大爺處在一起,全身就會熱……

他又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定是大爺的體溫太高,也造成他的體溫跟著升高。尹玄念懊惱的咬唇,湊近的冷面孔快踫到臉頰,目光瞥了一眼再調回前方樹叢,定在那花花綠綠的顏色與庭院景致,即使如此,仍能感受大爺尖挺的鼻梁貼觸到他發燙的肌膚,接著是溫熱的唇印偷香……

討厭,他會繼續失血……

柳眉一擰,他絕對把鼻子捏紅了。

「讓我看你。」

冷鐵生抓開他的手,溫柔的眼神睇凝他的鼻子紅通通,心疼他超乎想像中的脆弱,掌心撫模那絕美的臉龐,萬萬料想不到岳父母怎打的下手?

長輩被他放生,采取不予理會的態度,表示他對長輩的憤怒與不可原諒,當初……

實在不願回首過往,冷鐵生將娘子整個人壓來身上依靠,減少兩人之間的距離。娘子的臻首自動枕上肩崁,出奇的乖順,他不禁訝然,愣了一會兒,隨即又恢復了神色。

兩人靜默之時,氣氛自然和諧,誰也沒開口;尹玄念心里有話想說、想問,卻不想出聲來破壞這似曾相似的感覺;對冷鐵生而言,此刻就像回歸到過往,人兒不說話,愈是膩在身上,就表示思緒愈不正常。

「你跟以前一樣,沒變。」現在不過是脾氣差,凶他跟凶什麼似的,盡避如此,還是好喜歡,想要他……

妄想把人兒抓回房里親熱、佔有,但又擔心孟浪的行為會不會在床上把他給搖壞了?

娘子的這顆腦子又硬又蠢,是該好好呵護,輕撫他的發,落唇去吻他平滑的額際,舌尖嘗到咸咸的味道,一絲苦澀由喉頭流進心里,無能為力去為他改善親子關系,私心也不願讓岳父母再跟娘子有所接觸,怕他憶起過往,屆時,該如何承受事實真相……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娘子想不開,做些傻事--

「玄念,既然嫁給我,就別再去想長輩的事,你還有我、有孩子,我們是一家人。」開口提醒他,以家為重,以夫為天。

尹玄念黯然的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氣,胸前漲滿了勇氣,才問︰「我以前做了什麼讓人傷心的事?」

「沒有。」冷鐵生憋著不說--娘子最傷大爺的心……

大爺這輩子騙人的次數高達十次之多,對象都針對同一個人--娘子。他這個人為了娘子變成了滿嘴謊言的騙子和滿腦子情色、欲念的登徒子。

「真的嗎?」

「真的。」大爺還在過苦日子,這天氣好熱,他又欲火焚身,重要的是娘子現在軟軟的、乖乖的,一定會任大爺擺布,但是--

憐他還在流鼻血,經不起觸踫;再繼續下去,他也差不多快步上娘子的後塵……

「!」冷鐵生輕嘆出濃烈的悲哀,都快成了怨夫的最佳典範,他是不是該上衙門請縣太爺頒發一座‘貞潔牌坊’以示安慰。

尹玄念揪緊他胸前衣襟,臉頰不自覺的磨蹭著他寬闊的肩膀,現在只想跟他在一起,想賴著他,緩緩仰起臉來,輕喚︰「鐵生……」

天……這簡直是誘惑!冷鐵生腦海的理智潰散幻化為冉冉輕煙,隨庭院蝴蝶翩翩起舞,胯下蠢蠢欲動,他暗斂心神,得隱忍、克制,不讓娘子發現他的企圖不軌。

難得娘子投懷送抱--要不得、踫不得,他卻舍得虐待自己!

一方面享受娘子貼在懷的親昵滋味,另一方面抗拒睽違已久的甜蜜滋味,簡直是酷刑……

他受得,冷鐵生佯裝若無其事。

尹玄念美眸映入剛毅的冷面孔毫無表情,他瞧不出來大爺有何心虛的跡象,坦然無愧。然,他仍是要說︰「別欺我失憶,別騙我……他們是不是無法原諒我當初求你娶我?」

冷鐵生隨便「嗯」了一聲,算是應付問題。

難怪他會被罵--不肖子……

那麼嚴重的指控不假,「原來我被打是活該……」尹玄念低喃自語,腦海頓時浮現出大娘憎怒的容顏,好熟悉……似曾見過,也似曾甩給他熱辣辣的耳刮子,腦海盤旋類似大娘的嗓音,說著︰

‘男人跟男人是作孽,不要臉……’

喝!

一字一句螫刺在心口,心髒持續抽痛著,難受得令人快要窒息--

尹玄念輕推開男人寬闊的胸膛,滑下他的大腿,目光朝向那一望無際的天邊,熾烈的太陽光芒刺得雙目一黑,眨眨眼睫,不敢回頭,怕他察覺這雙眼對不上焦距--

「鐵生,告訴我,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你怎會有這問題?」

冷鐵生雙臂一攬,收在娘子的腰際,摟緊。俯身輕吻他的發,听他問了什麼令人惱的傻話。

「我不知道,就口問出,想知道答案。」

「我討厭你現在太有出息了。不然,你會買下這里嗎。銀票我一定要還你,別再跟我分得清清楚楚。」

「……」他想到這庭院里的某處之地,埋著令人好奇的秘密。視線目前不清,他辨別不出方向,也不知丫頭春花已將大夫找來,正帶往此處。

遠看外人接近,冷鐵生才肯松手放開他,因有前車之鑒,他命令道︰

「玄念,現在大夫來了,你配合一點,等會兒,我會暗示春花去端水給你。」

「嗯。」入眼的畫面漸漸清楚,大夫是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尹玄念憑直覺--

他討厭讓人踫,來的這位大夫,更是令他加重這種感覺……

冷鐵生欲求不滿,此時心想;至少還有點安慰,娘子只願意讓他踫。

***

臨時被請來的大夫為他診脈過後,得到的結論和每位替他診療的大夫所言相同。接著大夫從藥箱內取出一些棉花,然後問道︰「宅院內有沒有白醋?」

「有。我馬上去廚房取來。」春花不需爺交代,來回跑了一趟廚房,很快就將一瓶白醋拿來,不知大夫到底要做什麼?

尹玄念一語不發,擤出血塊,任由冷鐵生動作輕柔的以巾帕拭淨,春花再度去換盆干淨的水過來,爺私下說過,要讓夫人洗手用的。

「大夫要白醋做什麼?」冷鐵生問。

大夫解釋道︰「白醋以棉花沾濕,塞入鼻孔可幫助止血,待血液凝結後,流鼻血的癥狀就好了。公子的鼻腔脆弱,平常要小心注意踫撞,否則恐怕會變成習慣性的流鼻血。」

美人兒的鼻血八成是被打出來的,那漂亮的臉蛋有五爪印,真是令人心疼……

「嗯。我懂了。」

冷鐵生面無表情的把醋和棉花搶來手上,心想大夫該閃邊去,省得挨揍。娘子有些糟糕的老毛病,大夫光靠把脈是診斷不出,除非親身體驗才會知道娘子的脾氣差到什麼地步。

大爺已經獲得特赦,沒有性命之虞。索性親自動手,尹玄念撫著被相公塞入小團棉花的鼻子,他張嘴呼吸,對相公叫著︰「別讓大夫開頭痛的藥方。」嫌那是多此一舉。一心只想要相公趕快將人打發,他惱大夫瞅人的眼神,不正。

「那就別開藥方。」他並非瞧不起大夫的醫術,請他來,主要是治療娘子的鼻血不止。

「等會兒,公子應該就沒事了。」

冷鐵生立刻取出銀兩,給了大夫診療費之後,再度俯瞰注意娘子的鼻子有沒有流血?

白醋嗆鼻,快昏了腦子。尹玄念皺緊眉頭,斜睨著這名大夫,打哪來的偏方折磨人?

尹玄念發現大夫也在看他,瞧什麼?

身為男兒卻擁有美若天仙的容顏,怎不教人驚艷?他之前還不肯信……現在親眼所見,不假。

大夫未收藥箱,存心拖些時候,絕色美人難得一見,能多瞧兩眼,也好。

尹玄念不再注意大夫的眼神瞄上身,現在更惱相公當他脆弱的不堪一擊,流鼻血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卻好小心翼翼的待他。

都快溺死在兩潭柔情似水的區域,整個人被包圍在大爺的身前,面臨無法呼吸的窘況,快憋死……

尹玄念迅速的轉過身去,雙手探入水盆里,扭絞巾帕,瀝干水份,拿著巾帕隨便往臉上抹兩下,丟下它,把大爺推遠些,快讓路,他甩頭離開涼亭。

情緒不再惱,是感到害羞的逃之夭夭--

尹玄念躲在一棵樹下,撇過頭去偷瞧,涼亭內,現在有三個人在,春花不知跟大爺說些什麼,大爺沒跟上前來,他放心的倚靠樹干--終于,可以大口呼吸,喘氣……

「爺,您早上請人來蓋馬廄,現在工頭已經來了,說是要先丈量地方,估算所需的材料。」

「嗯。你送大夫出去。」

「那麼我告辭了。」

大夫收了藥箱,由春花帶出宅院。然後,春花才有空理會賣油郎,讓他一直在門外傻等,真是不好意思。

郝古毅知道比他有錢的人都很忙,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挑著兩桶油進去宅院,再出來時,身上多了好幾文錢,他停下來數數兒--

「一、二、三、四、五、六、七,跟大公雞加老母雞和五只小雞一樣呢。」

此時,郝古毅的心花朵朵開,清秀的臉蛋漾出如沐春風的微笑,心想︰大姑娘對他好好,多買了一些油呢。

「小傻瓜,你竟然還沒走?」人杵在門口,擋路。

媚娘的雙手叉腰,柳眉倒豎,沒好臉色給傻瓜瞧。

「啊,我馬上走。」郝古毅驚慌失措的喊。

他身上流了好多的汗,現在連褲子都濕了,夫人一定會說褲子貼在身上不舒服,該不會要月兌他的褲子吧?那怎麼行!

他想起爺爺說過︰尿尿的地方不可以讓別人看見,不然,家里的大公雞會在半夜跳上床來,啄掉它……

嚇!郝古毅趕忙挑起油桶,飛也似的逃出巷外--

途中,他差點撞上人,幸虧對方閃得快,他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只知道他手上拿著的東西打到了油桶,發出踫撞聲響,不管三乘七是不是等于二十一,他急匆匆的消失在男人的視線範圍。

「呵呵……」媚娘招招手,笑得曖昧極了,一雙桃花眼兒藏不住見到男人之時,那眼底所流露出的。

她說︰「大夫,我中署了呢。」

尹玄念靠在樹下乘涼,等到自己再也嗅不到一絲醋味,才把快嗆死人的棉花取出。

赫然想起自己今天什麼家用也沒買,銀票也沒兌換,手上快沒銀兩可花用,他若是去私塾接孩子回來,途中會想要買零嘴給孩子……

走出樹下,沿路思忖︰

下午,拜托相公陪他一塊去接孩子回來,不知他肯不肯?

尹玄念忘了冷鐵生一向對他的要求--有求必應。

不過這回,冷鐵生要求索討一個代價,才願意放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