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情 16--20

書名︰醉生情|作者︰珂笙|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這沐悠然是先朝重臣沐國公之子,與至修從小一起玩笑打鬧長大的,極為莫逆,只是生性瀟灑率性,不願受縛于朝廷,只愛游山玩水,吟風弄月,真是生生合了那個名字,為人極大方,家里本有花不完的錢,手里又散漫,最愛結交朋友,先時沐國公在的時候還管著他不肯放他出去,如今老國公不在了,他越發瀟灑,索性一逛便是兩年方才回來一趟。

至修不是不羨慕的。

只是如何比得人家?身份不同,他有自己該做的事情。

而且,至修自問沒有他那種瀟灑,能放下世事什麼也不管不顧,所以,空自羨慕而已。

沐悠然喝口茶,皺皺眉頭︰「虧你還是王爺,有權有勢,這種茶也喝?沒的笑掉人家的大牙。」

至修知道他的挑剔脾氣,只是笑︰「有給你喝就不錯了,至少我沒拿掃帚趕你出去呢,你還敢挑剔我?這個茶是暹羅國進貢的,我喝著還好,你喝不慣?」

沐悠然放下茶︰「也不算太難喝,勉強吧。我帶了七兩大紅袍回來,明兒給你送一半來,現在不知道還在哪個箱子里呢。」

至修笑道︰「那頂上株一年才產兩斤不到,就給你弄走這麼多,皇上吃什麼?」

沐悠然笑道︰「我管他呢?反正他也吃不出來,給他吃旁邊樹上的也就罷了,那味道也將就了。」

至修搖頭笑。

這沐悠然真正是最隨便的一個人了。

不過他雖挑剔,對送上來的四色精致點心倒是贊賞有加,尤其是那小餛飩,只有胡桃般大小,餡子是野雞肉加磨成粉的榛子仁做的,配清色而濃的雞湯,鮮美無與倫比。

沐悠然笑道︰「你家的廚子果然長進了。」

至修淡淡一笑,這餛飩齊宣蕭也喜歡,每次在他這里吃飯,他總是會在酒差不多了的時候吃一小碗再吃飯,在那些略有點陽光的晌午,他心滿意足,微微的笑著…………

真是沒來由的心痛。

至修忍下了要出口的嘆氣,但劍一般的眉不由的皺了皺。

沐悠然瞟他兩眼,笑道︰「你怎麼了?看起來氣色不好,最近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至修笑一笑︰「有什麼事值得一提?還有什麼難得倒我麼?」

沐悠然嗤一聲笑出來,這人,一輩子這麼心高氣傲,可怎麼得了?

至修陪他坐了一會,說些閑話,听沐悠然快意江湖,講著許多武林的傳奇故事和風流韻事,真讓人不由的神往。那種日子倒真讓人振奮呢。

不過,至修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不由問道︰「你在外頭混那麼久,略有名氣的都該認得吧?」

沐悠然笑道︰「就算不認得也知道很多事情呢,怎麼,你有什麼要打听的?」

至修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口︰「有一位叫沈未央,你可認識?」

沐悠然目光一跳,把至修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那目光極異樣,看的至修渾身不自在︰「怎麼的?」

沐悠然笑道︰「有點奇怪罷了,連你也要問他?」

至修皺皺眉︰「他是不能問的麼?我不過好奇罷了,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沐悠然笑道︰「那麼一個傳奇人物,我倒是只見過一面,絕頂聰明的人,十分精彩,長的又好,簡直是神采飛揚,只可惜……」

至修連忙追問︰「可惜什麼?」

「可惜天妒英才,竟就死了。」

「啊?」

至修大吃一驚,死了?怪不得那日齊宣蕭伸手要拉住他時那麼惶急,聲音都哽咽起來,原來……那人竟是死了。

可是,惋惜之余心中不由浮起一陣模糊的欣慰,漸漸變的清晰,那麼精彩的人物,那個佔據了他的心的人,原來是死了啊。

原來這麼讓他介意的人竟已經死了,那就沒什麼關系了吧?

他至修還不至于連一個死人都容不下。

只是心中忍不住的後悔,早知如此,便該大方一些,何況趁他難過曲意體貼,倒是好法子,竟錯過了。

至修想,若是早幾日知道,便不會讓他躲開,說什麼也要纏著他不放他走的。

真的,這個時候,心中一寬,立時有了信心,竟什麼難過都想不起來了,只覺得極有希望,只要多些忍耐多些體貼,多賠些笑臉,那人總有一天能慢慢的轉回來。

至修面容漸漸舒展,笑意漫上眼角眉梢,如春風一般和熙。

沐悠然一陣風一樣來了又走,至修留他也留不住,也不知道他整日在忙些什麼。

沐悠然笑道︰「怎麼這麼舍不得我了?我也不會走遠了,不過還有幾個人要見見,放心,過兩日我自然再來的。」

至修奇道︰「你到底在忙什麼?剛回來也不知有什麼可忙的。」

沐悠然只笑不語,擺擺手便出去了。

至修也不送他,只是想著有點不對,坐了一坐仍是覺得不安,便著人喚了自己侍衛里最精銳的十六鐵騎之首,東騎晉若流進來吩咐。

晉若流原是恭王府家奴,但天生力大無窮,且心思細密,是以從小便未曾遣他做尋常雜事,只是跟著至修出入,十分得力。

至修見他進來,身材修長英挺,面容剛毅,行動間自有英氣流露,心中也難免贊賞。待他行了禮便道︰「今兒有件事情交給你做。沐小鮑爺回京了,你去暗暗的跟著他,瞧他做些什麼,若有異樣即刻來回我。」

晉若流似乎有些吃驚,但並未問一個字,即刻領命而去。

至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要派人去跟蹤他,只是從未見過沐悠然那麼鬼鬼祟祟的樣子,直覺覺得不對而已。

默然半日,至修輕輕嘆口氣,自去忙公事去了。

連著兩日晉若流的回報都乏味至極,至修未免懷疑自己想的太多,白白操了心。

眼看如今齊宣蕭不在,皇帝又整日懶散,多少事情壓下來忙都忙不過,竟然難得的閑心去做這個,至修自失的一笑。

看樣子沐悠然也不會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他本就只是愛玩罷了。

沒想到剛第三日一早,至修起床練了一會劍,正要開始吃早飯,外頭便有人連滾帶爬進來︰「王爺……沐小鮑爺要見您……」

至修一怔,這些人又不是沒見過沐悠然,怎麼這副樣子呢?

還來得及發作,便見沐悠然黑著臉闖進來。

一見他便冷笑道︰「恭王爺,真不知道恭王爺是這麼厲害的人物,我回京來游山玩水都還要向您匯報行蹤麼?既如此,何不早說,我自己每日來回王爺便是了,何必浪費人跟著我?」

至修知道東窗事發,卻是不急,只悠悠然看著氣急敗壞的沐悠然,等他住了口方才笑道︰「我說什麼事勞動你一大早上門來,原來為了這個,我們相交也近20年了,你竟是如此信不過我麼?」

淡淡一句話說得沐悠然什麼話都哽在喉嚨里了。

餅一會才說︰「我明明早已沒了差使,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我的?」

至修心中暗笑,十分誠懇的說︰「悠然,你這話我可不懂了,我原是想著你如今雖是國公爺,卻沒差使,手邊人手到底少些,京里這兩年又亂,怕你吃虧,派個人暗中跟著,護你周全,原是這個意思,卻沒想到你倒這般想,原來我這個朋友究竟不算朋友,是不是?」

沐悠然粗率性子,哪里是至修的對手,至修從小爆廷歷練,早不知多伶俐,一番話配了完美神情,倒把沐悠然說的紅了臉,吶吶半響,方才說︰「那你又不告訴我,做的這麼鬼鬼祟祟的。」

至修嘆口氣︰「我是怕你麻煩,命他們不到迫不得已不許現身,沒承望你竟就這麼想我,罷罷罷,如今我也灰心了,真正高攀不起了。」

沐悠然著了忙,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以為你知道了…………」

突然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沐悠然連忙閉上嘴,表情十分尷尬。

至修知道原來這家伙的確有花樣,心中一動,便冷笑一聲︰「我也不稀罕你那些鬼鬼祟祟的花樣,今後你便是死了我也不會管,如今你可滿意了?」

沐悠然連忙求饒︰「至修,這事不是我不說,實在是…………其實你也用不著。」

至修不語,只冷冷的看著他。

沐悠然嘆口氣,心一橫︰「好吧,我說就是,你真的用不著的。」

至修挑挑眉,等著他說。

沐悠然道︰「三日之後的五月十五,是月下童子每六十年一次的返天之日,那一日若是得到了月下童子遺下的金繩,便能……便能……」

沐悠然臉色越發紅了,都說不下去。

至修嗤一聲笑出來︰「就能覓得如花美眷,甜蜜恩愛?」

沐悠然啐一口︰「我就知道你不肯信,所以干脆不告訴你,不然就算告訴你也沒關系的,那個東西要機緣湊巧才行。」

至修忍住笑,搖搖手︰「那你去找罷,我可沒空陪你瘋,不過……」

至修把他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一番,笑道︰「到底哪家小姐讓我們的沐小鮑爺如此傾心呢?走投無路到連偏方都用上了。」

一邊又笑。

笑的沐悠然又窘又惱,這至修,兩年不見,性子越發壞的厲害了,怎麼就沒遇到煞星能收拾他呢?若是也有那一天,非笑個夠本不可。

至修笑夠了,說︰「你自己玩玩罷,我那里一大堆札子等著呢,清心殿剛又下了旨,等會還得跑一趟,讓你鬧了這麼一會,又晚了。」

一邊又說︰「一起吃早飯吧?看你這氣急敗壞的樣子,大約也沒吃。吃點燕窩粥,免得肝火這麼旺。」

調侃的沐悠然無話可說。

至修忙忙的喝了粥,吃了些點心就停住了,說要進宮,沐悠然便和他一起出來,自己走了。

沒想到到了三日後的傍晚,至修累的半死從宮里回來,沐悠然早如熱鍋上的螞蟻在他府里轉來轉去,見他進門不由的笑逐顏開︰「至修,你總算回來了。」

如此親熱,想必有詐。

至修連忙道︰「我累的不行,你別要我陪你去發瘋。」

沐悠然當沒听到,拉著他就往外走︰「好難得探到了確切消息,我手下那幾個倒還算有些用,我們快去把。是好朋友我才叫你去呢,別的人我可不會告訴他們。」

謗本無視至修的掙扎。

至修啼笑皆非,這才真是自作自受,明明是故意逼他說出來的,到如今那人倒當撈了跟救命稻草,定要他作陪不可了。

不過……

至修心軟,看悠然這個樣子,倒怕真是有那份難言的心思了。

就不知到底是什麼難纏的主兒,弄得一貫瀟灑的沐悠然也成了凡夫俗子了。

不由想到自己那個更難纏的主兒,唉,只得嘆氣。

自己的運氣不見得比沐悠然好。

被沐悠然塞進轎子里坐了不知多久,七彎八拐坐的頭暈,總算是停了下來。

出了轎子,至修嚇一跳,這是哪里的荒郊野外?破敗不堪,那什麼月下童子要飛升也不找個好地方,這里算什麼?

只是,轉過頭去卻是嚇了一跳。

身後竟有一枝巨大的雪白的蓮花,還未開放,單是花苞也有半人高,那粗壯的花睫竟然是從那硬鐵般的地里直接長出來的,一片葉子也無。

如此奇景,讓至修一時說不出話來。

沐悠然得意︰「果然開眼界吧?」

至修沉吟一下,走上前去伸手模那花苞,還沒模到已經讓沐悠然一把拉住︰「不要唐突,看惱了神靈。」

至修瞟他一眼︰「有那麼小氣的神靈麼?」

真正氣死人,不過倒還是收了手回來。

兩人默默的等了一會,漸漸的也有人趕來,但都不說話,只在一邊默默的等著,至修實在不耐煩,只是見那花的奇景,心里半信半疑,按奈著脾氣等。

到滿月升到半空,那蓮花果然開始開花了,響起隱約的啪啪的聲音,花瓣舒展開來,里面竟然坐著一個雪白粉女敕的小女圭女圭。

至修嚇的倒退一步。

那小女圭女圭不過五、六歲大小,穿件紅紅的肚兜,更是顯得雪白粉女敕,睜著一雙烏亮的圓滾滾的大眼楮,把站在周圍的人挨著看了一遍。

然後…………

對著至修笑起來。

笑的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可愛的讓人想要捏一把。

至修又倒退了一步。

那小女圭女圭笑了一會,對他招招手,周圍的人發出高高低低的失望的嘆息之聲。

至修猶豫的站在原地不動。

倒是沐悠然推他一把,他總算走到了巨大的蓮花之前。

這個時候倒是看的清楚,那蓮花果然是真的,花瓣肥厚柔女敕,雪白晶瑩,那個女圭女圭好像也是真的,胖嘟嘟粉女敕女敕的,笑的十分可愛。

幸而記得這事情古怪,不然至修真忍不住想要抱他一下。

那女圭女圭看了他一會,胖乎乎小手遞給他一塊圓圓的東西,中間有個小孔,仿佛玉的質地,卻似乎更溫潤些,拿在手里暖暖的。

至修表情徹底呆滯。

那小女圭女圭開口,女乃聲女乃氣,說出話來卻是老氣橫秋︰「齊宣蕭與你一世孽緣,磨難未了,你將此貼身帶著,或許能化解一二。」

至修只听那前面三個字已經石化。

至修喉嚨格格作響,說不出話來。

其實心中許多話想要問這個小孩子,或許叫做小孩子般的神仙。

那小女圭女圭也不等他說話,只閉上眼楮,仿佛入定一般不動了,隨後那蓮花便輕輕擺動,然後慢慢象上升起,直升到看不見…………

至修呆在原地。

怎麼也沒想到他以為的鬧劇竟然是真的,而且張口就點出了齊宣蕭三字。

叫他如何不震驚?本以為這是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事情,是深藏在最深處的糾纏,是永遠也不會讓世人知曉的,卻被這個看起來如此神秘而古怪的孩子一語道破?說的如此清楚明白。

尤其是「一世孽緣,磨難未了」又是什麼意思?

未知的恐懼深深的襲入至修心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執意的糾纏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本以為無論如何受傷的只會是自己,可如今,那人卻也有了危險……

至修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整個人仿佛凍結了一樣。

周圍的人早已經悄悄散開,只有沐悠然走到他身邊,用力在他肩上一拍。

至修一抖,轉頭看著他,還未曾反應過來,仍是呆滯的很。

沐悠然大笑起來,開始還有點節制,到了後來整個人只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至修臉上掛不住,咬咬牙,轉身就走。

沐悠然連忙死死拉住他衣服下擺,自己蹲在地上,笑的起不來︰「別走……等……等一下。」

至修幾乎是青筋暴露,本就心中十分紛亂了,哪里還經的起這人這麼個笑法?惱羞成怒一腳便踢過去︰「你笑夠了自己走。」

沐悠然雖是笑到肚子痛,卻是十分靈巧的在空中一翻身,躲過這一腳,見至修轉身便走,連忙追上去︰「哎呀,這麼小氣,我略笑一笑嘛,就許你笑我我就不能笑你麼?」

見至修沉著臉坐進轎子里便命人起轎,便也擠進去︰「好了,我不笑你了,雖然是很好笑,你和齊宣蕭,哈哈……」

又要笑,看至修臉色極難看,只得生生忍住,不過強忍之下面容扭曲,簡直如鬼一般。

可是,過了片刻,看至修仍是緊緊的咬著牙齒,到後來竟漸漸的埋子,似乎在隱忍著極深的痛苦一般,緊握的手輕輕的痙攣著,沐悠然不由的停住笑容,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餅了一會,他總算反應過來,輕輕拍拍至修的背︰「至修,怎麼了?」

至修仍是不動,也不理他。

沐悠然近乎難以置信的問︰「難道……難道是真的?你和齊宣蕭……真的是……」

太不可思議了,永遠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怎麼會有這種糾纏,實在難以置信。可是……看至修如此痛苦,斷不至于是假的。

永遠那麼高傲的高貴的恭王爺,永遠高高在上,從不示弱的恭王爺,他與他相交近20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態,第一次在別人面前竟就如此不能控制自己。

那是真的了,那如此說,真的是孽緣啊。

良久,至修抬起頭來,面色青白,頹然靠在椅背上,點點頭。

看沐悠然呆住,便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也不算,只是……孽緣而已。」

「一世孽緣,磨難未了」。

心里說不出的苦澀,說不出的恐慌,竟至于如此失態…………

或許真的是他錯了,硬生生拉了齊宣蕭落入這個漩渦,如果,竟至于害了他,那…………

至修不敢想下去,只覺得冷汗泠泠而下。

自己若是有什麼倒罷了,不過是自作自受,活該如此,可是若是害了他……若是害了他……千刀萬剮也是不能解月兌的。

沐悠然回過神來安慰他︰「雖是孽緣,卻是一世,你該放心才是。」

至修依然低頭不語。

沐悠然又說︰「其實孽緣倒是沒什麼的,不容于世罷了,可你們兩個都沒有父母在堂,倒是不必擔心,反正也沒人敢來管你們。」

至修抬頭︰「孽緣只是如此嗎?」

沐悠然有點訝異︰「那你以為是什麼?」

至修語塞,嘴張了半天,終于又閉上。

沐悠然微笑起來︰「啊,我知道了,你必定是亂想了,是不是?自然以為是冤孽。放心吧,那個意思很淺顯的,不過…………」

沐悠然嘆口氣︰「後面那句話你才真要注意才是,你們磨難未了啊。」

至修的情緒已經逐漸平穩下來,沉吟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如此神怪之事。」

沐悠然笑道︰「天機不可泄漏,你如今既然已經相信了,就不必管來源如何了,倒是想想要如何了結磨難才行。」

至修閉閉眼︰「是,我知道。」

連著好幾天,至修成日躲在家里,既不出門也不見客,便是聖旨來招也稱病不去,也沒見他做什麼,只是在書房望著窗外燦爛的美景發呆,每日直至深夜。

又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不過幾天功夫就消瘦的十分厲害了,仿佛大病一場。

到沐悠然匆匆趕來的時候,真正嚇一跳︰「至修,這幾日你做了什麼,怎麼這模樣兒了?」

至修抬頭看他一眼,雖然兩頰都凹陷進去了,眼楮卻仍是粲然有神,十分幽深,那是至修永遠也不會變的,不管如何,那眼楮仍如寶石般清澈閃亮。

不過看至修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奇異舉動,一舉一動仍是高貴大方,和往日一樣。

至修請他坐下,命人上了茶,淡淡說︰「你怎麼來了?」

沐悠然笑道道︰「我特為你解惑來了——那日我也很是替你著急,特地趕去問了人,這才趕回來呢。」

至修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

那笑容,那聲音,如此淡然,如此輕。

听在沐悠然耳中卻令他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驀然抬頭仔細的審視至修。

至修臉上的笑容如僵化一般凝固不化,眼中黑沉沉的許多難以明了的情緒,整個人仿佛在這幾天便就月兌胎換骨,那種感覺,就仿佛大徹大悟了一般,什麼都拋棄了,所有自己重視的,自己想要的,自己甚至願意為此付出生命的東西都放棄了,再也沒有……值得重視的東西了……

生命變得輕飄飄的,卻不知道丟失的是什麼。

沐悠然也是玲瓏剔透的人,不由嘆口氣,看來這至修真的是將那人深深的刻在心里了,那麼深重的感情,真不知齊宣蕭能不能承受的了啊。

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心中感慨,面上不由浮現淡淡的憐憫神色。

至修也看到沐悠然那悲憫的神情,卻仍是微笑。

除了微笑,還能如何?

連那麼熾熱而深重的感情都能放棄,別的,還有什麼可在意的呢?

曾經為了齊宣蕭的冷漠和敵視而坐立不安,為了他那種輕佻的復仇的態度痛苦莫名,在那一段時間中整個人忽喜忽愁,寢食難安,為了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曾經以為愛情原來這麼痛苦,真想這種感情不要也罷。

可是……到了真正不能要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便是再痛苦的愛情也是甜蜜的,原來,由那人親手施與的痛也寧肯承受一輩子。

到了今天,終于知道,只有放棄的絕望才是悲苦,終于明白,為什麼許多人寧肯死在愛人的懷里也不肯苟活于世……

那種絕望太深沉,重的永遠直不起腰來。

眼楮極痛,卻是流不出淚,或許,仍能流出的只有血……

空氣中流動著悲傷的氣息,沐悠然有點坐不住了,不自在的挪動了一體,輕聲問︰「你到底怎麼想的?」

至修淡淡的說︰「若是沒有孽緣,自然就不會有磨難了,他也就不會有什麼事了吧。」

沐悠然連忙說︰「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至修一顫,急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不能這樣啊。」

至修睜大了眼楮︰「為什麼?」

沐悠然背書一般說出來︰「緣分既結,便是有定數,非人力所能勉強,若逆天行事,後果堪豫。」

至修一頭霧水,幸而沐悠然接著解釋︰「他說既然月下童子這麼說,那就是氣數已定,但月下童子肯給你東西,自然是有玄機的,倒是幸事。」

至修閉閉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心中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濁氣一般的舒服,啊,原來不用放棄了…………

不管如何,已經是天大的喜訊。簡直要歡欣雀躍了。

這麼幾天的心如刀割,真是心神俱倦,此刻一口氣落了下來,整個人便如復活了一般的有了光彩。

只是,不由的苦笑,能繼續痛苦,繼續煩躁,繼續看人白眼看人臉色,竟然能這麼高興,不知何時,這堂堂恭親王爺竟落到了這步田地了,不知多悲涼可笑。

若是世人知道,只怕是絕頂的閑聊話題了。

可是不管如何,至修此時已是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