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情 21--25

書名︰醉生情|作者︰珂笙|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事以至此,至修收拾起一切雜念,安安心心等著齊宣蕭歸來。

早已從皇上那里打听的清楚,知道齊宣蕭去了哪里,可是,卻不知道他的歸期。

皇帝本人也不知道,他只是閑閑的說︰「宣蕭又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該回來的時候自然要回來,你著什麼急?」

至修笑笑︰「臣弟不過是因公事實在繁忙,巴不得有人能分些去,不過若是皇上肯多撥些時間來,倒是不妨事了,如今六部我倒管著三個,皇上竟是一點也不能體恤臣弟麼?」

皇帝苦笑︰「我難得說你幾句,你倒有這麼一串等著我,罷罷罷,我算怕了你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只千萬記得分寸,別鬧的貽笑天下才好。」

至修忙笑著遵旨,這才把話引到公事上去︰「臣弟認為,早該提拔些青年才俊,滿朝略管些事的都是年高的了,不成個樣子………………」

也不知怎麼熬過的這許多日子,至修覺得真正是望穿秋水一般,那齊宣蕭卻仍是歸期杳然,其實每日日子仍是照樣過的,鎖著眉頭,平板面孔,一成不變的枯燥無味,卻覺得心中隱隱的失落如影隨形,許多時候,似乎覺得那人就在身後靜靜的站著,不由的猛的轉過頭去,身後卻仍是安靜的空氣,陽光穿過樹葉落了滿地的點點金揮,寂寥的變幻著。

終于等到了那一日午後,至修覺得略倦些,也就沒正經吃飯,在書房小睡片刻,卻也沒怎麼睡著,只是落入夢魘中,半夢半醒間在一些無稽的夢中快速的跳躍著。

直到趙福兒在外頭低聲的叫著︰「主子?主子……」

至修慢慢從夢中醒了過來,還在怔仲間,趙福兒已經輕聲稟道︰「主子,定國候回京了。」

至修一怔,腦中漸漸明晰,心中不知是什麼在翻騰,只低聲說了句︰「知道了。」

總算是回來了。

良久,泛出淡淡微笑。

終于回來了…………

真是讓人震驚的影響力呢,至修不過是听到消息罷了,也還沒見到人,那情形其實也就與平日一樣罷了,可是,偏偏到底是不一樣了。

腳步輕快了許多,面孔輕松了許多,緊鎖的眉頭略略展開,眼底一絲淡淡的喜悅,雖淡的極易被忽略過去,卻是貨真價實的。

對著公文效率也不見得那麼煩躁了,只是,偶爾不自覺的發怔到底還是減慢了不少速度。

底下的人雖不知今日自己主子遇到什麼好事了,但那些人伺候了這麼些年,何等精乖,明知道主子今日心情好,說話也就敢略大膽些。

至修也不惱,倒笑著啐一聲︰「你們這些奴才,越發沒王法兒了,等我閑了一個個不把皮揭了你們的。」

一邊笑著,倒是一徑走了。

只是,心中雖念著,卻不敢輕易去打擾他。

那人趕了遠路回來,必然是極疲乏的,平日沒事還拿冷臉給他看呢,如今這會子過去,還不知怎麼得罪他呢,所以,雖是心早飛過去了,人卻忍著沒動。

下午倒是趕著進宮去,心里頭慌慌的,快快把公事做了,晚上好過去看看他。

這麼久沒見他,也不知他怎麼樣了。

想必他是不會惦記自己的,至修看著轎外熙攘的人群,淡淡苦笑。

這麼一頭熱的事兒,虧自己就能這麼有心有腸的慢慢去磨。

其實有時候也覺得迷惑,真覺得不該去了,偏偏略有一點子閑暇就忍不住要去挨那冷眼,有時候還沒閑呢,只是看到那個人的影子,便什麼都忘了,飛蛾撲火一般的去了。

真不知如何得了。

只怕要到死才能得完。

一時已是到了宮中,轎子直接抬了進去,到外殿方才下轎。

至修低著頭慢慢穿過綠葉垂吊的長走廊,轉過屋角,這個季節皇帝召見臣子都在這後面的綠韻軒,十分清涼幽靜的地方。

在書房外報了名,便听到皇帝的聲音︰「進來吧。」

進去剛要行禮,卻見台階下側坐著的人,竟忘了行禮,呆在原地。

齊宣蕭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表情的就又轉過去了。

至修也只是略呆了呆,立時回復過來,麻利的給皇帝行禮請了安,便轉身對齊宣蕭道︰「侯爺才回來的麼?辛苦了。」

齊宣蕭客氣的欠欠身︰「勞王爺惦記。」

清亮亮眼楮看過來,平靜無波。

至修覺得齊宣蕭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可是仔細一看,卻仍是與往常一樣的,還是那個清俊的齊宣蕭,容顏舉止並無二致。

但不知為何,至修心中只覺得有一絲細若絲線的不安漸漸纏繞上來,便有些神思恍惚,奏對之間雖無出錯,卻不如往日一般敏銳。

低著頭慢慢走出宮門,輕輕對自己說︰「到底哪里不對呢?」

沒有明確的不安,只是淡淡的,卻是不容忽視,想來想去,除了明確的知道是因為剛才那一眼,偏偏怎麼也想不到有什麼不對,非常迷惑。

走出宮門,抬起頭來,卻看到前面高大的樹下站著一個落寞的身影。

那人本是靜靜的站著,見他出來卻一轉身坐進自己的轎子走了。

至修終于恍然。

原來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這麼落寞的齊宣蕭,那麼平靜無波的眼神,那麼疲憊的低落的神情,從來未曾在齊宣蕭身上出現過。

他該是神采飛揚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他眼中永遠有明顯的情緒,或喜或怒或歡欣或生氣,有時候帶些淘氣,有時候不耐煩,有時候甚至是明顯的嫌惡……

可是不管如何,他到底是生氣勃勃的,是活生生的。

但現在,他的眼楮如此平靜無波……

他為了什麼疲憊,為了什麼如此低沉?

至修若有所思的看著齊宣蕭離去的方向,良久,輕輕嘆口氣,吩咐道︰「去定國候府。」

定國候府倒不向它的主人那樣,許多當季的花開的如火如荼,又有許多高大樹木,綠蔭郁郁,倒是十分熱鬧的。

至修剛進門,齊府的管家便迎上來,請了安便笑道︰「王爺,我們侯爺才回來呢,就在後頭寢霞閣一個人坐著,又吩咐不準人打擾。」

至修從袖子里抽了張五十兩的銀票甩給他,笑道︰「便是我也不許麼?」

那奴才笑的眉眼不見,一疊聲說︰「王爺說哪里話來?別的人不行,王爺還不行麼?借奴才十個膽子也不敢擋王爺的駕呢。奴才給王爺帶路。」

至修伸手攔著他︰「不必了,我認得路,自己去便是。」

說著,邁步就往里走。

一路急匆匆的走,似乎這曲折的花徑過于漫長,仿佛走不到頭。

終于走到了寢霞閣,至修不由頓住腳步。

齊宣蕭在一丈外靜靜的背對他站著,一身白衣,在微風中越發落寞了。

至修心中哽的生疼起來,呼吸困難,真不知自己的心是被什麼緊緊的握住了一般,只是,卻是一步也動不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果可以,真想撲過去緊緊擁抱他。

可是,知道他並不會想要自己的擁抱,便是心中再疼,在這種時候,也只是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

良久,至修在心中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罷走了兩步,卻听到齊宣蕭輕輕開口︰「既然來了,怎麼又要走?」

至修怔住,頓了頓,轉過身來。

面孔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但立刻便變成了笑臉,說︰「我看你一個人安靜,怕擾了你。」

齊宣蕭轉身面對他,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至修裝做沒看見,連忙走進去。

齊宣蕭倚在欄桿上,眼楮落在一叢花間,並沒有看著他。

至修覺得這個時候的齊宣蕭仿佛一枝銳利的出鞘的劍,落寞而鋒芒畢露,沒有了絲毫的掩飾,任何人靠近他必然被割傷,但卻因為沒了劍鞘,難得的脆弱起來,容易摧折。

至修想︰要是我能做這個劍鞘就好了,雖然會被鋒利的劍風割的傷痕累累,可是也是好事啊。

兩人在寢霞閣外的涼亭里或坐或站,風從中間穿過,卻無人說一句話。

至修不想打擾他,只是漫不經心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偶爾轉頭看他一眼,目光溫柔而安靜。

齊宣蕭靜靜的站著,卻覺得似有淡淡的溫暖源源不絕的從身後傳過來,連空氣都變得溫暖了,心里更是覺得漸漸的舒服了許多。

原來,安靜也是許多種類的啊。

有人陪著的安靜和孤獨的安靜完全是不一樣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至修覺得有點涼意了,終于站起來走進齊宣蕭,柔聲道︰「天晚了,你回屋里歇歇吧,外頭風大——又那麼遠回來,不累麼?吃點清淡的早些歇了吧。我也該走了。」

齊宣蕭轉頭過來,至修近在咫尺的面孔溫柔的微笑著,眼中溫暖而關切。

至修伸手幫他把解開的領口扣起來,便轉身要走。

卻被人從身後抱住,隨後他的面孔貼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

至修吃了一驚,卻是不敢動,只覺得從身後那緊緊貼著的身體上傳來滾燙的溫度,燙的他心又難言的痛了起來。

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知道這些天他經歷了什麼,只是單純的因為這個擁抱為他痛的苦不堪言……

空氣安靜的過分,至修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著,不想驚動他。

遲疑了一下輕輕的把手覆在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修長而秀美的手上,立即被他緊緊抓住,似乎溺水的人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一塊浮木,齊宣蕭抓的那麼緊,箍的他生疼起來,至修無聲的皺皺眉,一動不動。

時間悄悄的流過兩人身畔,卻又仿佛繞道而行,兩個人保持著那個奇怪的姿勢,沒有絲毫的改變,夕陽最後一絲光終于黯淡下來,留下一個凝固的卻是一體的剪影。

齊宣蕭輕輕挪動身體,放了手。

至修立時察覺,把手放下來,微微側過身,看齊宣蕭似乎想要說什麼,便在他之前開口,聲音平靜而溫柔,如同剛才環繞在兩人身邊的微風︰「我餓了,可以留下來吃晚飯嗎?」

堵住了齊宣蕭快要出口的客氣的道歉,齊宣蕭不由得露出一點笑意。

至修心中無言的嘆息,齊宣蕭這樣子叫他怎麼能放心走,偏又知道他是不會主動留下他的,所以只得自己開口,但面上卻是一徑的微笑著,反客為主安排起晚飯來。

清淡而精致的膳食,兩人就在寢霞閣相對用膳,至修察言觀色,服務周到,齊宣蕭覺得很是享受,真正奇怪,這高貴的王爺做小服低這本事怎麼這麼精通呢?

只是齊宣蕭不過想想罷了,不知為何,他享受這些的時候竟是說不出的心安理得,一絲一毫拒絕的心也沒有,只覺舒服。

還有,心中苦澀的痛。

從見到未央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的苦楚一直強壓到離開才發作出來,及至到京,已經幾近嘔血,幾乎無法自持。

對未央的欣賞已經深刻的幾近愛戀,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剔透靈動的眼眸令人難忘,但齊宣蕭寧願與他只是朋友,他們不是能夠在一起的。可是,不管如何他也是一心一意要他過的好,過的快活,可那一日見到他,那麼憔悴蒼白絕望的面孔,那麼灰心淡然的語氣,他真的難以相信這會是那聰慧堅韌的未央公子,不知他到底經受了多少慘烈的折磨,多少難堪的過往。

齊宣蕭為他黯然神傷,只是當著他絲毫不敢表露,未央公子的驕傲容不得他人輕易的同情。

他只能盡一切所能幫助他,陪著他苦苦掙扎。

看他掙扎,齊宣蕭覺得心中針刺一般的疼,疼的難以排遣,那刺拔不出來,竟一直帶了回來。

「累了嗎?」

肩膀上輕微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至修站在他身邊,表情柔和關切︰「去歇息了吧。」

齊宣蕭抬頭看著他,目光流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餅一會,搖搖頭。

至修有些著急,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到底是從小便是王爺,從沒想過要安慰人。

呆立了一會,齊宣蕭輕輕開口︰「上次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

至修一怔,不明白此刻他怎麼突然說出這個來,他一直以為這是齊宣蕭永遠也不肯提的事情。

「是不是?」

至修點頭︰「是,我愛你。」

齊宣蕭又露出慣有的那種諷刺的笑容︰「如果有一天,我害死你,你還會愛我嗎?」

至修想了想︰「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是怎麼想。」

齊宣蕭說︰「我知道,你會想盡辦法讓我生不如死。」

至修震驚,他真真切切的听到齊宣蕭聲音中的淒涼苦楚,再難以淡然自若,至修沖動的一把抱住他,急急的問︰「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齊宣蕭一瞬間落入那個溫暖堅固的懷抱,竟覺得莫名的安心,仿佛心底的刺被溫柔的手輕輕抹去,留下鈍鈍的痛…………

「我覺得那所謂愛純粹是借口,他怎麼可以這麼折辱他……就算只是朋友看到也會不忍……」

沒頭沒腦的一段話,說的那麼悲愴難過,連聲音都忍不住哽咽起來。

然後他不再說話了,只是伏在至修肩上,一動不動。

至修漸漸的明白過來,低聲問︰「是你喜歡的人嗎?」

齊宣蕭有些迷惑抬起頭︰「我也不知道,或許並不是愛情,但我為他心痛。」

至修捧起他的臉,柔聲說︰「今天別說了,你去歇著,明天再說好不好?」

齊宣蕭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動,一旦壓抑被釋放實在難以再壓抑,其實事情和至修完全無關,不知為何竟然莫名其妙向他發起脾氣來。

是不是因為知道他會沉默的承受?

不由的便帶了些歉意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至修笑道︰「我陪著你?」

齊宣蕭忍不住笑起來,這人竟這麼知情識趣。

至修一個人慢慢的在花園里閑閑的散步,背著手,皺著眉頭,似乎有什麼特別煩心的事情一般,跟的人都小心翼翼跟在後頭一丈遠的地方,不敢說話。

的確有點煩心事,擱在心里兩三天了。

齊宣蕭雖然第二日就恢復的差不多,看起來神情平靜,說話做事都是原來那樣子,與那一日截然不同,可至修仍是不能放心,而且心中一直在猜想,他到底遇到了什麼?

那麼激烈的情緒,真是第一次看到。

以前和他那麼惡劣的關系,就算費盡心思惹的他生氣了,他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樣子,倒是越是生氣了那眼中光彩卻是越盛,斗志盎然,那個時候不覺得,如今想起來,真真是愛難釋手呢。

但這一回…………

他竟然是這麼疲倦的灰心,讓至修震驚。

一定是個重要人物吧?听他那麼斷斷續續的說出來的東西,雖然不是很清楚事情原委,但也能明白個大概,到底是個什麼人呢?

沒敢問齊宣蕭,至修其實希望他再也不要說,忘記了才好。

自己來替他傷腦筋就罷了。

會是什麼人呢?又想起那個齊宣蕭在夢里也忘不了的人物,可是,不是說那人已經死了嗎?

另外還有?

至修頭都疼了,這個齊宣蕭,真正是交游廣闊啊。

又皺著眉頭想了半日,至修長嘆一聲,終于對自己投降,命人︰「命晉若流來見我。」

立時有人領命而去。

至修在花間的青石凳子上坐下來,便有人奉上清茶,茶色澄澈,微香。

簡直沒法子啟齒,堂堂恭王爺也要去做這種偷雞模狗的事情,只怕連下頭的人知道了也要背地里笑話他,可是……為了那個人,他竟什麼都不顧了。

豁出去了一樣。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可偏偏又甘之若飴。

又嘆氣,早知道會這樣,憑是再怎麼掙扎到了最後也是得投降的,不知多苦楚,不過,其實早在那個時候已經一敗涂地了。

只是輸的心甘情願,一點也不埋怨。

正想著,晉若流已經到了跟前,至修待他行了禮便吩咐︰「若流,你去查一查定國候這次出京到底去了哪里?那里有些什麼人。」

「是!」

至修明顯看到晉若流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只裝不知道,心里倒是苦笑,不過那里顧得了那麼多,只叮囑一句︰「行蹤隱秘些,別讓人知道。」

晉若流半晌才回答了個是字,站起來就走,毫不客氣。

至修撇撇嘴。

正想轉回去,就看到趙福兒慌慌張張跑過來︰「王爺,王爺……」

至修踢他一腳︰「你還有沒有個人樣子,好歹也是總管,人家都當我恭王府找不出個像樣的人了?」

那趙福兒賠笑,喘著氣說︰「王爺,是定國候齊小侯爺來了,奴才請侯爺花廳坐著呢,怕怠慢了侯爺,才這麼慌慌張張來稟王爺。」

至修怔一怔,不由的便舒開了眉頭,再踢趙福兒一腳︰「還算你這奴才有眼色。」

說著,拿起腳就走,片刻都等不得似的。

腳步輕盈,心中舒暢,覺得今日風和日麗,花園子花團錦簇,真比往日更添秀媚。

齊宣蕭在花廳喝茶,穿一件淡青的衣服,姿態悠閑,神態自若,看起來神清氣爽。

至修笑容滿面迎上去︰「侯爺今兒得閑了?我還想著午後過去看看侯爺呢,沒承望侯爺倒先來了。」

齊宣蕭抬起眼楮看看他,晶亮黑眸中流露一絲笑意︰「我可不是來看你的。」

呃?

至修一怔,剛想問他緣由,身後突然有人說︰「下官給王爺請安。」

這麼突兀,倒嚇了他一跳,忙轉過身來,見是振武將軍陸呈風,立時便明白了齊宣蕭的意思。

陸呈風看起來十分憔悴,出京的時候容光煥發,英武彪捍,可誰想到回京時這位昔時千軍橫掃、斫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漢子,如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似乎一陣風也能把他吹了去。

不過這也萬萬怪不得他。

年前邊疆又有戰事,照陸呈風的名聲,掛帥出征本是尋常事,料想三個月必能凱旋。誰知道偏偏橫路里殺出一個親王至寧,非要跟了他一起去。至寧是當今聖上的皇弟,聖上本就有歷練他的心思。于是封至寧做主帥,陸呈風為副帥從旁協助。這也是放心陸呈風,想來有他跟著出不了什麼大事。誰知這親王竟然十分剛愎自用,到了戰場也是小孩子心性,什麼事都非要听他的不可。這下誰也沒辦法,有誰能大得過王爺?

這好好的戰事竟就是給輸了。

聖上震怒,陸呈風苦不堪言,偏又不能直說,又被王打壓著。居然短短的日子,人就已經瘦了不知道幾圈。

而且,據說聖上還要嚴厲懲辦他。

齊宣蕭絲毫不客氣,笑道︰「我今兒是特地來撞你的木鐘的,你可別給我擺你的王爺架子。」

至修有點迷惑,今日齊宣蕭說話的語氣怎麼這麼熟捻而親密呢?往日他可是總是冷冷的,不耐煩的樣子,尤其當著人的時候,更是能有多遠避多遠,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

至修不解的看著齊宣蕭,齊宣蕭開始還在笑,過了一會不由的避開他的目光,臉竟突然便微微紅了起來︰「怎麼樣?這事兒你是明白的吧?」

至修回過神來,看那陸呈風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呢,連忙整了整臉色︰「事情的首尾我自然清楚,只是,只怕我也無能為力呢。」

陸呈風一顫,臉色愈加灰敗。

齊宣蕭皺皺眉頭。

至修連忙解釋︰「你出去了那些日子,只怕事情不是很清楚,听我說,其實不止是我,便是皇上也是明白的,此戰失利的責任應是至寧的,可是,你想想,皇上能懲辦至寧嗎?」

齊宣蕭默然,這麼一說他自然立即明白,至寧是當今天子第十一弟,年紀還輕,平日不過辦些小差使,不過皇上倒是想要歷練他,這次才命他出任大將軍,也無非是個坐兒的意思,去前線瞧瞧,心里明白些,只沒想到他如此剛愎自用,竟落得個一敗涂地。

只是至寧的生母,如今的淑皇太妃是現在後宮中階級最高的,而且當年先皇後早喪,她憐太子孤苦,倒是倍加呵護,太子十分尊敬她,如今太子已為天子,對她這唯一的兒子,自然是不能懲辦的。

所以,不懲辦陸呈風懲辦誰呢?

至修看他一眼,心里倒有些憐他,說︰「前些日子我倒是面見聖上呈請了好幾次,從寬發落,只是聖上不允,一提到這個事情聖上就不怎麼理我,我踫了幾次壁,也就不好說了。」

齊宣蕭皺皺眉頭,望著至修︰「就沒法子了麼?」

至修哪里經的起那樣子的目光,不由嘆口氣,真正是非要趟這混水了。

便對陸呈風說︰「陸將軍可信得過小王?」

陸呈風听這麼一句,知道有了希望,連忙道︰「王爺言重了,下官自然是唯王爺之命是從。」

至修點頭︰「既如此,看在侯爺的面上,小王少不得要想想法子了,今晚我會命人送一份密封的奏折,你信得過我便不要打開,明日絕早秘匣呈給聖上御覽,就有絕大生機。」

陸呈風有些猶豫,望著齊宣蕭,齊宣蕭倒不猶豫,立時點點頭,那陸呈風便答應下來。

略說了幾句閑話,他便告辭,齊宣蕭笑道︰「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一會子。」

至修見陸呈風退了出去,大廳里就他們兩人,便笑道︰「還有事?」

齊宣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沒事就得走?」

至修尷尬的笑一笑︰「怎麼會,只是隨便問問。」

齊宣蕭嗤一聲笑︰「剛才看你還覺得有點子王爺風範,怎麼這會子就這樣了?叫人看到還不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