盅惑戰 31-35

書名︰盅惑戰|作者︰曉春(大陸)|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兩人的距離一步步逼近,卻都還能一直很鎮定地盯著對方的眼楮,我專注地逐一端玻璃杯猛喝,動作盡量有條不紊,他的速度居然跟我基本同步!我的雙眼漸漸眯起來,暗自估量著這家伙的實力,呵,還真低估他了呢,酒量不淺。

洋酒烈,喝的時候嗓子就有點燒起來的感覺,我知道這個比完,腦子就會開始發沉,頭重眼熱胃漲的癥狀不可避免,呵,真不知道我跟程晉這「窩里斗」有什麼好處,但我就是單純不想輸給他,也再不能輸給他了……

我這麼想著,也這麼去貫徹,一路喝個杯見底,在第四杯的時候,我趕過了他,我的肚子不太舒服,但那和戰勝他的感覺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哇噢,上!」人們在旁邊鼓掌助威,氣氛達到高潮,「加油!快……哈哈!」

眼看就超過他半杯了,我急起來,亂沒形象地撲過去搶那離我一手臂遠的最後一杯酒,程晉也一直很穩地在那兒灌著,我們前後不過相差三秒鍾的工夫,最終是我提前搶過界,周遭掌聲雷動。

媽的,我快要不行了,倒得太快太猛了,是人都吃不消,我心里明白他也不會好受到哪里去。陌生女孩一下子沖過來,抱住我的臉就是狠狠一親。我強忍著不適,抬頭驕傲地盯著程晉的臉,對他搖了搖食指輕蔑地一笑︰「你輸了。說話要算數。」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他往前跨了一步,一點都沒有失敗者的自覺,還當眾把我拉過去,「你,跟我去洗手間,我可不想你一會兒吐在我車上。」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重重推他,反手擁住身後的女孩,「我不坐你的車,我有節目。」我笑著低頭在那女孩耳朵邊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嗯?」

把她逗得呵呵笑︰「原來你會說中文啊?真壞,你好象快醉了噢。」

「嘖,你哪里看出來的?」攬著她的腰帶出三步遠,手臂已經被程晉拉住。我想甩開,但不成功。

「你不至于醉成這樣吧?」聲音可是既調侃又冷酷。

我胸腔一下子竄起一團無明火,在他旁邊的雲莎正滿臉擔憂地望著我們,我更覺得無法不發泄發泄情緒,我放開女孩,走向他︰「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所有舉動都是做給你看的?我告訴你,我沒那閑情耍手段,特別是用在你身上!我是靠你救的是不是?你覺得我靠你在活?!」

「我沒這麼說。」

「那是我太敏感?」冷笑著,我有種說不出的挫敗感,看來在程晉面前,我還真是回回吃栽,都快成習慣了。

「你怎麼了?」他居然旁若無人地把手伸到我臉上,「似乎看我很不爽呢,呵,積郁已久?為什麼?」他的眼神有點亂,我知道他也有些喝得過了。

我撇開頭很不自在,突然覺得喉間一陣惡心,頭痛隨之而來,酒氣全涌上來。我甩開眾人的包圍,穿過舞池直往洗手間去,真他媽給他言中了。

我吐得很狼狽,唏哩嘩啦的,再艱難地拖著腳步到洗手池邊打開龍頭漱口,然後任那涼水把頭都澆濕,極力讓頭腦保持清醒。!一聲,門被用力推開,進來的正是程晉。我挺起身子,鎮定地看著他,剛剛的沖動已經壓下來,他裝作沒看見我似的,走到我旁邊那個水池沖水。

直到他認為夠了,才抬起頭來,雙手撐著水池邊緣,滿眼帶笑地看我,難得地有點含糊的柔情,但我知道他沒按什麼純潔的想法,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純種。看著他異常英俊的臉,心底像打開了一道閘門,突地一松,哼了哼,就從鼻腔里笑出來。我赤果的上半身無力地靠上背後的磚牆,冰涼的刺激。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朝我走過來,眼楮著了火,攜帶大膽的暗示。他伸手摟住我的腰和肩膀,把嘴唇貼上我的右臉,然後重重地舌忝吻,像野生動物搜索領地一般霸道無理,他的粗魯替代了往常的優雅,近乎固執地測試著我的反應。

「你在誘惑我。」他在我耳朵吐著悶熱的氣息,很煽惑很撩撥,要是肯把這功力用到女人身上,相信收獲頗豐。

我不咸不淡,其實是極力保持鎮靜︰「我是男人,怎麼會誘惑你?你搞清楚。」

「你有……」像個耍無賴的孩子,他把頭埋入我的頸窩。

「到底是誰醉了啊?」他把重量都壓在我身上,我的身體止不住沿著平溜的牆面向下滑,「喂。」我感到口干舌燥。

這時,他在我腰間的手一下子使力拉起我,低頭就一個深吻,舌頭侵入強取狂奪,任何一次回避都會令他加緊攻勢,任何一次回應都會讓他更加窮追猛打,他的手已經模索到下面,修長的手指主動地潛入我的牛仔褲,殘酷的熱烈的挑逗傳遞著無法言喻的快感,我們放開對方的唇舌,眼神緊緊相接,內容盛滿痴迷的邀請,一停頓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接著又深深吻到一起,也許是借著酒興,兩人都很放肆,好象斗獸一般渴望激烈而直白的交纏。

他一手幫我解月兌,一手瘋狂地撫模著我的身體,那不算柔軟的火熱的手心引燃我身體各個部分潛藏著的放任,我要拉著他溺斃在中,我要讓他知道誰是誰的主宰!汗水密布在額頭、胸膛、大腿,氣息紊亂潮濕,欲火焚身,蒸騰著渾身上下的細胞。「要出來了……」抱住他的頭低喚,「呃……啊!」泄得他滿手都是,他卻還像瘋了似地饑渴地啃吻著我的嘴唇。

外邊突然傳來動靜,好象有人進來過又沖了出去,我們同時望向門邊,一個中年男人皺著眉正跨進來,嘴里還嘟囔著︰「趕著投胎啊?現在的年輕人毛毛躁躁的……」一抬頭看見我們的情形頓時目瞪口呆,驚呼一聲︰「在這兒搞?!你們……」我們迅速開分,程晉則是一臉得不到紓解的無奈表情。

這時,一個倩影沖進來,居然是雲莎。那個男人上前去拉住她︰「小姐,這兒可是男……」

「你閉嘴!」雲莎氣勢洶洶,一下子唬住了現場想廢話的人。

她憤怒地扭頭將矛頭指向我們︰「剛剛阿明跟我說你們在廁所搞,我不敢相信,可你們這個樣子……要怎麼解釋?啊?!」

我覺得特別難堪,好象在上演九流電視劇,而且還取了最濫的那段情節。我扣上褲子,走到水池邊再次拿涼水熄滅這股窘迫,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一個女人的質問逼到無路可退。突然之間,我覺得我錯得厲害,我怎麼就被程晉一步步打動了呢?我怎麼就被他影響得甘心循著他鋪好的面包屑路走下去?我的決定──信任程晉,決心與他一起渡難關。是否真的錯了?

雲莎急得眼紅︰「阿晉,你怎麼啦?是不是剛剛酒里摻藥了?肯定是那酒保搗得鬼。」說著就轉身要去抓外頭的無辜酒保,程晉猛地上前兩步拉住她,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不是藥,我喜歡和他做。」

啪!一個重重的巴掌摑在程晉的臉上,雲莎驚駭地嚷道︰「我知道他同你關系不一般!從你為他的事主動找上祥叔開始,我就知道他不一般,可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她突然哭起來,「他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阿晉,女人不好嗎?我不好嗎?你要找這麼一個男人?他讓你感覺新鮮還是刺激?」

程晉沒說任何話,我更不想女人因為我的緣故而哭得這麼淒慘,我覺得刺耳、覺得尷尬,甩甩頭努力讓自己恢復呼吸,直到終于能抬頭看他。

似乎也感覺到我的視線,他回過頭來,四目相交,那雙深色的眼楮里藏著一團暗火,企圖將我的理性都燒掉,想讓我和他一起跳下深壑永不翻身。

心里這麼掙月兌了一下,調開目光我突然笑了,是沖著雲莎的,她正滿臉戒備地盯住我︰「你別誤會,我們剛才喝太多,鬧過火了,沒別的意思。」她疑惑地研究著我的表情。

我往外走去,與程晉擦身而過,回頭又看了眼雲莎,然後用手指指程晉︰「他,不是我的。我們,沒別的關系,你不用擔心。」

才走了沒幾步,就听見程晉在身後吼了一聲︰「你站住,邵振安!」

這一聲促使我腳下突然飛似地跑起來,我知道再也不能停下來或者回頭等他上來逮著我了,我怕到時候真的走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那天起,我沒回加多利山,程晉在的地方我不想去了,應該是整理一下思路的時候了。沒有他的協助和保證,我沒有能力直面索羅幫的搜捕;沒有他的鼓舞和沉著,我沒有勇氣應付接下來的混亂局面;甚至──沒有他的貴賓卡,我連去賽車場飆車的資格都沒有。沒有程晉,我在香港什麼都干不了。

我躺在酒店的床上,突然之間,有東西從眼楮里這麼淌了下來,用手背蓋住,也將過去的一切、顛覆性的發展都暫時掩蔽。

半夜里,我模著黑,賴在沙發上,拿起酒店的電話撥了個號碼,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我就一直撥,撥到手軟。

「喂?」

「二姐。」

「安迪?!」那頭緊張地大喊大叫,「你終于來消息了,你想嚇死我啊?你這臭小子,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著急嗎?」

「對不起。」我輕喃,「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前些時候,爸派出去照顧你的人說你失蹤了,怎麼回事?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我在香港。」

「安迪,安迪……」二姐輕柔地催促,「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你──安全嗎?」

「我能保護自己。」

「我們已經通過各種途徑獲得了索羅幫那邊的口頭承諾,不會有殺手,但他們……堅持要斷你的腳才肯罷休。」她哭出來。

我心底低咒一聲︰「我在香港與他們的人接頭了,這事避也避不過,但也並非沒有辦法解決。」

「爸在想法子通過其它組織調解,他們馬上會趕到的,你一定謹慎小心,如果他們慢一步,萬一你被……」

我截住她的話,把最近的情況簡單概括了幾句,也有提「朋友」會幫我。

「你不必騙我,人生地不熟的,會有什麼樣的朋友肯替你扛這個黑鍋!」她抽泣了幾聲,「我還……買了新款JPG要讓你試穿呢,也不知道你最近是胖是瘦了。」

我心酸,強作歡笑︰「記住,衣服上別像去年似的掛滿鴕鳥毛,否則我拒穿。」

「臭小子。」她破涕為笑,「是新款哎,什麼叫新款!」

我們又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她說︰「你幾時能回家?」

「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超過,我想我也回不來了。

那個人也不是傻瓜,我一次次接近他,又一次次甩開他,到現在,局面欲罷不能,我也進退維谷。

等再換一個早晨,仍沒有什麼陽光。我瞥了眼這三天一直放在櫃子上沒動過的手機,猶豫地走過去,按下了開啟鍵。然後,一連串的號碼和短信息瘋狂地撲過來──

程晉的︰

「邵振安,你回來,我在別墅等你。」

「你什麼時候回來?玩夠了沒?」

「你他媽還回不回來?!」

……

鈴聲這時猛地響起來,我驚跳,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皺著眉接起來,對方卻把電話遞到另一個手里。

「是不是邵振安?是不是!」雲莎在那頭焦急地嚷嚷。

「是。」

「阿晉出事了!」

我的心像要被扯出來胸口來一樣硬生生地一擊︰「他怎麼了……」

「祥叔要處置阿晉,你快滾出來!你要把他害了你才甘心是不是?你干嘛要這麼對他?我派人24小時撥你的電話,他在這兒為你赴湯蹈火,你躲哪兒涼快去啦?!你快回來澄清事實。」她的聲音突然襲擊黯下來,「如果你還有點良心的話。」

我想也沒想就掛掉電話飛奔出門,直沖下樓,甚至沒來得及等電梯,快速攔下出租車,憑著記憶讓司機載我到九龍的那家餐廳門前,顯然這個時候還沒有到開張時間。

罷推門進店,就被里面兩個小弟擋住︰「找誰?」

「祥叔。」

他們謹慎地打量我片刻,一個打電話通報並示意︰「你在這兒等著。」

餅後從里面又出來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個走過來確認我的身份︰「邵振安?」

「是。」

「祥叔交代過,讓我們帶你去紫竹園。」他作個姿勢,「請。」

我沉吟一會兒,緊隨他們上了一輛車,直駛向另一個目的地。

一進大廳,祥叔已經端坐其上,旁邊還有幾位年長者,呵,這架勢倒真有點三堂會審的味道,真可笑。我警惕而神情嚴肅地盯著場上的人。

「小子,我知道你會來。」祥叔肥胖的身子在寬椅上向前挪了挪,那眼里的精光還是很厲害,「我倒是想見識一下,讓程晉如此看重的人是個什貨色,值幾斤幾兩重。」

真他媽的,這老家伙把我當妓女還是雜碎!他的語氣讓我很不爽,但一時也忍住了暴怒,我還記得程晉的警告,在祥叔面前多說話絕對沒好處。

「你不說話是不敢說,還是怕說錯?」他精明地丈量我的實力,「知道我為什要罰他嗎?」

罰?!他罰了程晉!

我月兌口而出︰「你把他怎了?」

「哼,你別裝得一副緊張的樣子,你那些小把戲還想騙過我們這幾雙老江湖的眼?」他似乎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不屑,「為了利用阿晉幫自己月兌險,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吧?你的手段的確高明。要不是雲莎告訴我……我還真是想不透阿晉為什為你的事來求我。」

我氣得快冒煙了,但在不知程晉安危的時刻,我不能沖動。拼命抑制住心底的不安和憤怒,均勻地吐氣,靜觀其變。

「程晉的倔強我是領教過的,但他一向不會為別人的事情耍個性,這一次他卻讓我很失望。」老人悠悠站起來,朝我的方向走來,「原因出在──你身上。我倒想知道,你是用什手段降服這匹野馬的?讓這樣的人為你賣命很過癮吧?」

「我當他是朋友,我沒有想要利用他。」我語氣生硬地辯解。

「你的眼神很犀利,程晉就是被它蠱惑的嗎?」

收斂起眼楮潛藏的戾氣︰「祥叔,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揮手阻止我的話,冷冷瞪著我︰「你沒資格叫我祥叔,我也受不起。」他轉身命令一個壯漢,「大申,把程晉帶出來。」

場面就這沉默著,窒息般的沉默。直到有個長者開口調和︰「阿晉年輕氣盛,別太嚴厲了,我想他也是一時胡涂。」

祥叔頂著一張撲克臉踱回椅子邊︰「你們欣賞他,為他求情,可他並不領情。做長輩的過分縱容晚輩也不是好事,看看,現在他們個個抖起來了!阿晉居然為了這個外人頂撞我!你們有誰會想得到,啊?」

這時,程晉被人押著出來,他雙手被縛,臉上有些皮外傷,走路的時候有點拖腳,像是被人抽光力氣一樣,我的心頓時像被一陣熱辣的湯澆過一樣。我不知道他們對他做了什,但從他的傷勢來看,一定不是「普通待遇」。

「原來你們就是這照顧晚輩的!」我再也耐不住諷刺道。

「邵振安,你住口!」阻止我的是程晉,他一臉肅穆地盯著我,雙眸閃著清澈的光,「你他媽干嘛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賓。」

我不理他,徑直走到祥叔面前︰「你們為什要這對他?」

「他犯的事,情理不容。」老頭冷酷地迸出幾個字,「阿晉,你自己說給他听,你都跟我說了些什?該不該罰?」

「祥叔。」他突然放軟聲音,「我錯了,你放過他。」

「你肯承認錯了?他一來你就肯承認錯了!」祥叔猛地一拍桌台,「我看你跪了一天一夜的鋼條還沒夠啊?!」

祥叔一步一鏗鏘地走向他︰「今天我要你當著各位長輩的面說清楚,我不想你將來不能服眾!不想我祥叔看中的人成為笑柄!今天起,你主動離開這個臭小子,再也不要有瓜葛了,我替你還願,幫他去跟索羅幫談判。我救他,你就給我腦子清醒過來,別毀了你的大好前程。你以為自己去索羅幫,別人會買你帳?他們是買我沈祥富的帳!」

「程晉,你到底在干什?你一個人去找索羅幫?!這算什?幫我?我不要你這幫!」我震驚地沖他大喊,「你他媽說啊!」

我已經可以想象,老頭知道我跟他有「超乎尋常」的關系後推翻了之前的承諾,所以他單槍匹馬闖狼穴,他不像是沒有腦子、憑意氣做事的人。除非他是真的有把握,難道──他認定祥叔會出手拉他……他在賭博。

「你就告訴你的朋友。」祥叔命令他,「告訴他你答應我的事。」

「祥叔,你別逼我。」

老頭的聲音突然放緩放柔了︰「我逼你?有嗎?是他逼你吧?」

「你救他,我永不見他。」

「事情解決了。」有位長輩站起來附和道,「阿晉,我們知道你只是一時胡涂。」

有人上前解開了他的手,這時,他又抬頭看著我︰「邵振安,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我們在一起只有災難,你走,別再來惹我,我惹不起你。」

「你什意思?」我正要向他沖過去,就有一個打手上來拉住我,對著月復部就來了一拳,媽的,還真狠,我沒防範,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將手心撐地半跪了下來。

第二腳正要下來,老頭已經伸手阻攔︰「別管他了,你們送他走。我不想再看見他。」

我望著程晉,他一聲不吭地轉身走,我當時又酸澀又氣怒,當場就嚷起來︰「程晉,我不要你偉大犧牲,我不要你好心,我寧願死也不要受這種污辱,你把我看成什了?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

他腳步一滯,回頭非常堅定地回答我︰「不是朋友,從來就不是。」

我們不是朋友,好,我們不是……我們他媽什麼都不是!

「這可是你說的。」我硬是撐著起來,死死盯牢他,「你別後悔。」

他微微皺起眉,沒再多看我一眼,甩頭離開視線,看著他倔強絕決的背影,我真覺得酸澀,酸得都快胃痙攣了。程晉,這一回,你是徹底打敗我了,徹底!

有些麻木地往外走,簡直不知道應該到哪兒去釋放我的滿腔郁悶,我跟程晉就這麼完了,呵。他救我一命就算兩清了?仔細想想,他其實根本就不欠我什麼。也夠了,我也該玩膩了,再不回去,大概就真的墮落了。突然想起二姐說的JPG新款,我笑出來,笑得胸口都堵住。

我又回到酒店過了幾天,除了打斯諾克,就是喝酒,我把精力都用在最無用的事情上分散注意力,我再也不去管什麼電話、外表、舉止,我就像個浪漫漢一樣邋遢散漫。

有一天中午,正睡得不醒人事,門鈴震天價響,固執的頻率令我發瘋,我惡狠狠地沖出去想痛扁門口那個不識相的家伙。猛地打開門,對方看見我,一臉吃驚︰「少爺,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看不順眼就滾蛋,別煩我。」

正要甩門,那個男人卻先一步無禮地用手臂擋住門板跨了進來︰「你人在香港,為什麼不同先生太太聯絡?他們很擔心你。」

「我太沒用,不想再氣他們。」我泄氣地瞪著他,「你滿世界地追著我轉,到底想干嘛?」

「我們只是奉命確保你的安全。」

「安全?」我嗤笑,「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安全嗎?」我一步上前把他用力提著,邊往外拽邊怒吼,「添什麼亂!看我還不夠倒霉是嗎?滾,統統滾!」

他想還手,但礙于我的身份,也只得被無奈地退出去消失。我重重砸上門,幾日里沈澱的郁氣全重新冒上來,止也止不住。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怎麼變成這樣……像只困獸在原地掙扎哀傷。我始終不知道我和程晉是怎麼分道揚鑣的,為一個彼此都明白但也不敢弄得太清楚的問題而猶豫不前,最後,終于被人成功離間,原來我跟他之間就只隔著這麼脆弱的一層紗。

潛意識里,我總是想擺月兌他,但現在,他卻將已經無法自控的我整個留在沙丘里……如果他真能把我單獨遺棄沙漠,讓我彈盡糧絕等死,我也安心放棄了,可他偏不!般那一套忠孝兩難全的戲碼,末了,還給我留一把槍、留一袋水,讓我自己走出沙漠去,我不知道是要感激他的自我犧牲大仁大義好呢,還是狠狠賞他兩拳讓他知道自己他媽是在發瘋!

審判日終于到了。很諷刺的,那天約在早晨九點半的尖沙咀,室外陽光充沛,是個一點都沒有犯罪情緒的好天氣。

程晉沒有出現,我吐出一口氣沈著應戰。索羅幫的林允炳是把蠻橫的老骨頭,談判中途,一句話不合,立即下令讓手下把我押在桌子上,正要動粗,我「後台」的臉已經變色了︰「老林,你這真是不給我沈祥富的面子啊。」

「這小子到底什麼能耐?請得動你這樣的前輩來替他出頭,本事不小啊。」兩只老狐狸開始斗上了,「能讓他逃這麼久,我也是沒想到,更沒想到是你祥叔出來跟我談判。」

沈祥富站起來,林老頭只好讓人放開我︰「老林,你跟他的帳就這麼算了,看在我這張老臉上,我知道索羅幫不會為這種小摩擦大動干戈,實在不值得。我已經找到新的接班人了,保證老林你在香港能夠得到足夠的方便,你不是一直想參股這邊的大世界嗎?」大世界是行話,指某些大頭的黑市生意。

我吃驚地抬頭,接班人?!是程晉,我知道是他……他不是警察嗎?不是總以抓我這樣的「壞人」為樂嗎?他真的棄明投暗了?

林允炳明顯被說得動心了,嘴上仍說︰「大哥讓我留下他一只手。」

「你留下他一只手又沒有用。」

「你總要讓我回去交差,他可是把重要人物的腿給打斷了。」相互較勁中。

「多你兩層。」再讓一次步,可能這是他的極限。

林允炳滿意地點一下頭,沖我說︰「你小子,走運。」

我記得沈祥富最後同我說的那句話︰「阿晉居然肯花這個代價保你不殘廢,真是頭腦發熱。我是真看不出你值這個價!我警告你,別再來惹他,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什麼不規矩,想讓你殘廢的就不只是索羅幫了。」

那天,我雖然結束了惡夢的追逃,但另一個困擾的惡夢卻開始了,我想搞清楚那個問題,那個積壓在我心底深處的疑問︰程晉,你到底是誰?

我坐計程回到酒店,去剪了頭發剃了胡茬,恢復面目。之後,又去了加多利山。那幢白色的簡易別墅里有一間房間曾經是我的,也是他的,但除了猜疑和爭斗,我們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坐下來了解過彼此。哈,我大概腦子真的秀逗了,居然想要了解他?!其實……他是了解我的,我只是不想承認。

走著上坡,正好看見那個鐵柵門被管家拉開,然後,我看見了他──這麼輕易就看見他,我還以為要費一番周折的。但同時,我也看見了雲莎,她倚在他肩上,笑著在他耳朵說著什麼,程晉則一臉耐心地等著她說完,我盯著他們,直到他抬起頭──這一次,雙方的目光卻像觸礁似地回避開了。

雲莎遠遠也看見了我,她呆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又轉頭看看身邊的人。司機已經將車子開到門口,雲莎猶豫地上車的時候,程晉似乎安撫地說了幾句,之後,雲莎從車窗里探出身子,一下摟住他的脖子,來了一個激情的熱吻。

我低頭,有些尷尬,我邵振安什麼時候淪落到要讓女人因為我的緣故而表演一段無意義的親熱戲?汽車引擎聲從我身邊劃過,我抬眼時,看見他已經跨入大門。

「程晉站住!」我不由自主地沖了上去。

他轉身,看著我的表情有些森冷,像很不耐煩似的,這張臉剛開始的確讓我有些憤怒和難以自持,我飛速上前到他眼前,凶狠地逼視他,語氣壓抑著快要爆炸的郁氣︰「你不想見我?」

「邵振安,你沒必要再來找我,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嗎?現在還給你了,你已經徹底自由了。」他攤開手,作出很平靜的樣子,「為了你的自由,你應該離我有多遠就多遠。」

「你他媽說什鬼話?!你比誰都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自由!」我一把扯住他領口的衣服,「是不是我一踫你,就又會重新攪進一堆麻煩中去?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都是籠子里的耗子讓人耍著玩?」

「這次是我想離開你,這樣說,夠不夠清楚?」可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我激動指著他︰「你要擺月兌我?啊?!有種你再說一次看看!」

他的嘴角突然升起一抹含混的殘酷︰「你以前不是總說我喜歡濫用職權嗎?現在我已經不是警察了。」他靠過來,裝作與我陌生的樣子,「這次他們對你算是客氣的,下次就沒辦法保證了,趁現在安全,馬上離開,別再來了,這樣對誰都好,我想,有的事你是早想結束了。」

「你這算是警告還是善意的提醒?」這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一寸,「你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你確定?」

「你還想我怎樣?」他突然後退,轉身往回走。

「程晉!」我本能地三兩步趕上去用手指使勁制住他的右手臂,「你今天把話講明白!你憑什這自以為是?憑什要我來就來走就走?你到底把我當什?」

「你要搞清楚是吧?」他的目光熱起來,「那我問你,自始至終你把我當什?」

「我不管你是什……我只知道你很重要!」我喊出來了,仿佛什都說了,這種事後才會感覺難堪的後果,當時真的也就是一時頭腦發熱月兌口而出。

他怔了怔,眼神中的錯愕一閃而過,大概也沒料到我會在他面前這坦率。

「邵振安,你現在說這些有什用?」他用手臂隔開我們之間所處的危險距離,「你滾回美國吧!我同你的‘合約’已經結束了。」

他想用一份無形的合約把我打發了,他還真是了解我,知道我太自尊太好勝,我真覺得那時窩囊得不行,簡真無法想象自己就這被原本滿心相信的人一臉漠然地丟開了,前一刻還在為我赴湯蹈火,後一刻就劃清界限了,這雖不是我預料的,但也似乎離真實太遠了。

「放心。」我猛地冷靜下來,一口堅決,「我不會連累你的,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卷入你的圈子,那不是我這樣的公子哥可以承受的局面。其實幾乎一直是我在拖累你,你現在指望我走,一點也不過分,你對我仁至義盡。我會走的,並且是馬上,但我只想問你最後兩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我並沒有幼稚到誤會他是真的厭惡我才趕人,這畢竟不是演言情片,永遠有解不開的結,其實生活很簡單,有袒護,有欺騙,有矛盾和磨合,有感情,不是說絕情就能絕情的,但是生活的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如果你認為這樣有必要的話,我會回答。」他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望進我的眼楮里。

「你加入大世界不是出于自願的吧?」

「不是,但跟你的那件事沒有直接關系。」他認真地看著我,「我這樣答你滿意嗎?」

「你認為我們之間還有別的什感情嗎?拋開利害和責任關系。」

「有。」他眼里劃過一絲異樣的波動,很快便消失了,「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你的問題問完了嗎?」

「程晉,你並不後悔認識我,我知道。」邊說著肯定句,邊展露一向自認為灑月兌無儔的招牌式痞笑以應付世事突變,「其實……我也不後悔。」

他似乎有些艱難地移開一直停在我臉上的目光,台階上下來兩個表情猶疑的保鏢,他們似乎有話要通報程晉,他抬頭示意那兩人上去等,接著,看了我最後一眼,邁開腳步往上去了。

我在他身後說了句︰「晚上我在蘭桂坊等你,我只知道那個地方。」

「我不會去的。」他沒有轉身。

「我等你,最後一晚。」我的聲音異常冷靜,「以後,你想見我也不一定見得到了。」

他的背影滯住了,雖然沒有回頭,但我也確實感覺到他的震懾,我只能賭之前那些時光了。

下午就去定了機票。回去,只能回去,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已經gameover,過程很刺激,結果也不過如此。

我從傍晚七點就一直等在目的地,站著喝酒,一杯又一杯,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越接近零點我就越無所謂,我邵振安沒有這拿不起放不下,我跟程晉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有的事情真的不能強求。

到凌晨兩點,在人人都以為我已經喝得神志不清的時候,我自己卻覺得自己很清醒,從來沒有這清醒過。

讓服務生幫我叫出租車,往門口走時腳步幾乎拖不動了,風一吹,渾身打了個寒噤,才想起是外套沒拿。

「你這樣,是存心要我送你嗎?」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是幻听,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真醉了。

直到眼楮慢慢有了焦聚,看那張英俊的臉孔因我的失態而微微皺眉的樣子,我笑了,輕聲而含糊地罵道︰「你真他媽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