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 第八章

書名︰醉太平|作者︰|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旌旗翻滾,塵埃飛揚。

立馬高丘之上,俯瞰著宣敬城外且戰且退,卻遭數倍胡人乓馬圍剿,險象環生的漢營將士們。季凱本以為在沖入沙場之前,自己好歹會冷靜地考慮—下戰術,然而事實上,在看清不知是哪一方人馬的鮮血濺到陣中的游尚銘頭瞼上時,他腦中—熱胸口一緊,什麼都沒有想便連鞭催馬,勢如長虹般地殺向混戰的兩軍當中——

劍,是劈手從敵人掌中奪過來的。

杯箭,則是伏腰由尸體身邊撿起來的。

千人混雜,敵我難分。若非游尚銘與自己同樣身無甲冑,布衣染血格外鮮明的話,季凱找到的估計就只能是對方的一具尸體了。

「小凱?!」擔憂的情況既成事實,游街銘說不清自己是期待這個人的來到還是責怪這個人的不顧生死,震驚夾雜著喜悅與無奈,高聲的喚著。回答他的,卻是後者皺眉,搭箭,瞪目,挽弓,破空而出,直射入他左側空隙的一箭!

「留心點!沙場上一個分神就能要了你的命——」

左側準備偷襲游尚銘的敵兵中箭落馬,季凱騰身躍起,穩穩地騎上了游尚銘身邊無主的戰馬,下一刻,他原先所騎的五花馬就悲嘶著倒在了如雨的箭矢之下。沒有時問哀悼,不論是為倒下的坐騎還是為同甘共苦過的戰友。犧牲的人馬可以留待戰亂平息後再三清點打掃,關鍵是還活著的人……他們能帶回去幾個?

揮劍砍倒撲上來的敵兵,胡人驍勇,然而面對渾身浴血卻自身分毫未傷的白衣少年,他們卻只能紛紛倒斃出一條通往宣敬城的血路!季凱雖然武功蓋世,但他不懂行軍統乓指揮調度之術,而他也不打算去管。

「汪子林那個混帳人呢?!」劍折斷在敵兵的盾牌上,季凱振臂挽弓,箭矢沒入敵人頭盔縫隙處的頭顱上,後者慘呼倒下,讓開出路。藉著周圍敵人被此舉嚇住畏縮不前的空檔,季凱厲聲詢問身後列陣殘兵的游街銘。

「不知道,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沒人啦!」嫻熱地將剩余的人馬聚集過來,拉起突圍的錐形陣,游尚銘眼見扛旗的士乒被砍中,眸中驟然紅了一下,飛快地出手,撈住了對方致死未肯松開的旗桿︰「汪子林把弟兄們領出了城後就不見蹤影,擺明是要拿他們祭刀。」回憶起自己趕到時,被丟棄在敵陣里的士兵們欣喜若狂的表情,游尚銘依然故我的微笑著,牙關卻緊緊咬合,一股鐵銹味彌漫在口腔中︰「小凱,弟兄們信得過我這個游副將,那麼……我也一定會拼盡最後一口氣帶他們活著回城!」

他絕對不會忘記,當自己尚不知該如何向將士們解釋失蹤之事時,危急時劉,汪子林的手下親信一改平時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態度,不假思索地策馬主動帶頭追隨自己破陣而出,臨死前倒在馬下,大睜著眼回答了他的疑惑。

「因為……游將軍你……回來了……」

所以——

「小凱,快!前方右面有望殺出!」憑經驗尋到了胡人強弩之末的缺口,游尚銘不會放過這一線的生機,耐住不忍,沉聲請求已經略見喘息的少年。後者聞言,嘲弄地笑著繼續揮劍開路,金戈踫撞,虎口裂出絲絲血痕︰「喂!游大副將,你該不是忘了我前日還差點走火入魔,如今逼我一再強催功力,萬一殘廢掉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從季凱拋下顧慮主動趕來的那—刻起,游尚銘就知道對方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了。果然不出所科,縱聲朗笑著,季凱丟給他一個答案後頭也不回的向前沖鋒︰「好!話是你說的,若我真的成了廢人,罰你養我一輩子。」

「……」呆了呆,本以為對方會藉故再提獄中尷尬的表白,沒想到听到的卻是自己過去順水人情的隨口許諾。游尚銘出乎意科的猶豫了,仿佛是再鄭重不過地將答案在腦中心小醞釀再三,目光堅穩如山的凝視著身前奮勇當先的少年,他開口,一字一諾,擲地有聲︰

「好!小凱,只要我們能活著回去,我游尚銘心甘情願的……養你一輩子!」

***

與此同時,宣敬城內。

「天啊!」眼尖地瞥見混戰中熱悉的身影,石德激動得不能自己,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他沖到了在城牆上觀戰的余渡飛身前,沒注意余渡飛面冷如霜,只顧著逾越的乞求︰「將、將軍!是游副將!是游副將回來了——」所以,這回對方不能用守城為要,無將可遣來拒絕派兵援戰了吧?

「……可惡。」恨聲低吼,余渡飛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掙扎片刻之後,他不再理會石德和周圍乓士殷切的期盼,注視著在季凱的拚殺與游尚銘的調遣下突破胡人封鎖向宣敬城回奔的殘兵敗將們,狠下心腸,讓人如墜冰窟的答案瞬間凍結了城中人們殘余的熱忱︰「哼,不能讓這些敗軍把胡人的兵馬引進城里來!為了確保宣敬城的安全,也只有委屈他們了。相信游賢佷深明大義,能夠理解本將無奈之下的犧牲的。來人啊!傳我命令,立刻將宣敬城門關起來——」

「什、什麼?!將軍,不可以啊!那樣的話豈不是要我們眼睜睜看著城外的幾百名兄弟困死在胡人刀下了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石德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余渡飛急關城門欲擋住的根本不是緊追在撤退將士們身後的敵軍,而是向來就積怨深厚的故舊之子!

「余將軍!怨有頭債有主,您與玄敬將軍再不和也不能拿他兒子和幾百名弟兄的命撒氣啊!」重重跪倒,石德把頭磕得一片血紅,每一聲都沉悶得像是狠狠敲打在周圍將士的五髒上,卷起扭曲的痛與憤怒。

「放肆!將軍為的是保全宣敬城,豈是你所言的那種假公濟私之人!」余渡飛身側,向來善於阿諛奉承的中年副將光火的打斷了石德的抗議,見周圍無人願意動手,一怒之下——親自沖下了城牆,趕到巨大的城門前威脅遲疑不決的守乓們︰「听見沒有!立刻關上城門!絕不能給胡人任何闖入的機會!動手啊——誰敢不從軍令,立斬個赦!听見了沒有——」

「余將軍——」石德還在悲嘶,但剌耳粗糙的關門聲已隆隆的把一切畫上定局。余渡飛蒼老干癟的唇生硬的抿成了一條線,無言地望著越來越接近宣敬城卻也越來越窮途末路的將士們,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了。

兢兢業業了半輩子,他求的其實個過是能卸甲歸田,頤養天年而已。不求有功但願無過,一開始,他只是不想臨卸任前留下劣跡讓督軍特使上稟朝廷;然而,他為了小錯撒了謊,卻從此以後不得不用接二連三的謊話去圓那第一個騙局。漸漸地,謊言與陰謀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是他自己親手將腳下的一步小坎,掘成了如今無底的深淵。

游玄敬,你地下有知的話,怕是又要對我的愚蠢,嗤之以鼻的嘲笑不已了吧……

「城門!城門要關了——」

「可惡啊啊啊——難道是讓我們就這麼送死嗎?!」

好不容易鼓舞的士氣在吵雜的驚吼聲中蕩然無存,游尚銘一邊勒馬呵斥著失去希望後丟盔卸甲四處逃竄的士兵們,一邊沉默不語地深深凝視著慢慢合攏的高聳城門。還有半里不到的路里,眼看就要甩月兌胡人的追擊了,難道他們豁出一切拚命到現在,只為了這樣一個結局?

半里的路,催馬再快比快不過城門關閉的速度,後面的敵軍顯然接到了汪子林的暗示,根本不在乎宣敬城里大批的守軍會傾巢出動,絲毫不顧窮寇莫追的兵家大忌,—路攆著他們兵臨城下,大有不殺光漢人的這隊前鋒誓不罷休之勢。

「小凱,你的輕功應該足以逃生,你快走吧。」只能走到這一步了嗎?那他也認了,但至少他得讓那個為自己而來的少年及時離開,畢竟季凱還那麼的年輕,他不該也不能死在這里。

回馬持劍,游尚銘正欲反身向涌來的胡人迎去,去被自己轉頭所看列的景象震撼當場!

猶如被施展了什麼法術一般,他愣愣地望著身後俊顏沾血的季凱。只見白衣紅透的少年此刻穩如泰山地立到了馬背之上,虎目微眯,凌厲的目光含著蓬勃的殺機,牢牢鎖住快要合攏的兩扇巨門間晃動的身影,緊接著,他仿佛確定了似的,緩緩地,—寸寸挽開從胡人那里搶來的長弓,無聲無息地搭上一支堅固的羽箭,展臂,張弦,弓滿如月——

「——!」剎那間,游尚銘捕捉到少年虎目中意圖吞噬一切阻礙的凶悍!周圍喧囂的雜亂歸於寂靜,他听不見耳外之聲,看不見心外之物,所視所感,唯有眼前英姿颯爽,凜然威武的浴血少年,以及其手中閃電般離弦而出,疾飛破空的長箭!

「……」胸行成竹地瞪視著自己射出的箭不偏下倚地沒入城門間中年副將的胸膛,十二成功力力道十足的將半里外的目標射得站立不穩向後仰倒!確認中年副將惻地後震驚的守兵們呆立當場已然忘記了關門,季凱傲然地笑了笑,揚鞭一馬當先地向半開的宣敬城門沖去︰「游尚銘!說什麼逃不逃的傻話呢?還不快帶大家入城——」

「小凱……」生死—線,勝負—瞬間已作定局。率領著還處在震驚中的余部追著季凱回城而去,在策馬追趕上季凱的同時,游尚銘戲謔地綻開—抹壞笑,單手持韁,一把扯住少年飛揚的發帶,散下了那一頭不羈的黑發。

「姓游的!必鍵時刻你又搗什麼亂啊——」氣結地甩了甩凌亂的長發,季凱凶光畢露地白了笑得讓自己發寒的青年一眼,不明白對方是嚇傻了還是樂歪了,現在他們就夾在內憂外患之間,眾目睽睽之下他又要作戲給誰看?!

「小凱,找剛發現……有件事不太好辦了。」

「……什麼事?」這場景怎麼這麼熟悉?本能地,季凱頊感到了一絲不妙……

「呃,雖然才拒絕了你又說這種話不太好意思,但是……沒辦法!唉唉~誰叫小凱剛剛的樣子實在是太帥氣了!所以……我想,小凱啊,我估計是真的愛上你了呢!呵呵~~~」

「……這個也是你計劃中的權宜之計吧?」冷靜!現在還不是能氣死的時候!

「怎麼能那麼說嘛!小凱啊,我都說了這回是真心的哦!」

「你不是在牢里和拜月族那邊都重申過你是不會喜歡男人的嗎——」

「話不能這麼說。小凱,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開始對男人沒有感覺,但被你這麼—個年少俊俏帥氣勇敢武功高強又身居高位的御史大人屈尊紆貴的在牢里那樣激烈的告白,再加上你幾次三番的舍命回護,生死追隨……別說我游尚銘的心是肉長的了,就算是塊木頭,也該開竅了!不是嗎?呵呵~~」

「……」不、不是吧?!這話听著怎麼這麼耳熟呢?張口結舌地瞪著笑得非常誠懇,目光真摯得剌眼的游尚銘,季凱明明記得自己剛剛瀟灑的贏了兩方的人馬,卻偏偏感覺此時此刻輸給了眼前的這一個人︰

「姓游的……他X的——你究竟玩、夠、了、沒、有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