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巧點了點頭,反正曾欺負她的人,在他面前就沒有好過的,他說的話她還是信的。
「那你也快去吃東西吧!我做了很多你喜歡的糕點,還有烤雞,都放在那個食盒里了……」
「等等,我的份不是應該另外放?」榮煥臣俊臉一抽,他以為他是特別的?
「我今天出門急,沒有再另外盛放,那一個食盒全都是你的份啊!我以為是你好心要分給他們吃……」
顧巧話聲未落,榮煥臣已掉頭飛奔回鏢局搶救他的食物,速度之快看得她瞠目結舌,表情越來越古怪,最後忍不住掩唇一笑。
因為她以前也不是沒有做糕點食物讓他到鏢局做人情的經驗,榮煥臣看到一個大食盒就比照辦理分了出去,因為總還會有特別做給他的份。
想不到今兒個陰溝里翻了船,倒也不是不能分給別人吃,只是那是小臭美特別做的,別人吃到就他沒吃,那不能忍啊……
又隔兩日便是大集,顧巧隨父母來到鎮上,因著顧安邦要去聯系他貨品的買主,劉念芙則是要采買幾匹布,還有米面糖油等生活用品。
這些事顧巧都派不上用場,榮煥臣親自到鎮子口來接她,說要帶顧巧去吃羊湯。
魯省的羊湯歷史久遠,且各地皆有不同的特色,鎮子上的羊湯是滕縣那里傳過來的,用羊骨熬湯,再加入汆燙過的羊肉及羊雜,吃的時候灑上蔥花,湯汁奶白味道香醇,連顧家兩老都很喜歡,所以听到女兒要吃,也放心榮煥臣帶她,就放兩人離去了。
顧巧以為榮煥臣只是說說,想不到他真的帶她到北街一條小巷子里,這里有個羊湯攤子,趕集的時候才會出來擺。
出了巷子對面的街道一整排都是一些首飾店、香鋪、繡樓、糕餅店等賣女人喜歡東西的鋪子,所以那條街又被戲稱為女人街。
榮煥臣先在糕餅店買了包顧巧喜歡的芝麻酥糖,才和她鑽進巷子到羊湯攤子坐下,點了兩碗熱騰騰的羊湯。
待湯上了,凍得手指都發僵的顧巧連忙喝一口,才嘆息了一聲,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你真帶我來喝羊湯啊?我以為你有什麼特別的打算……」顧巧心里可還掛著馬員外那檔子事。
「你等著就是,等一下讓你看個好戲……」
榮煥臣心疼她受寒,哄她喝羊湯,待她喝到大半碗,他眼尖的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由巷子的另一端行來,他才提醒她,「主角來了,看戲吧!」
顧巧好奇地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意外地看到顧珍居然獨自走了過來,而且她並沒有注意到羊湯攤子上的兩人,只是行色匆匆的直朝著巷子另一頭的女人街上去。
然而才走到一半,顧珍突然被兩個痞子攔了下來,堵到了巷子一角,顧巧坐得離他們並不遠,能听到痞子出口調戲顧珍,果然顧珍又急又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那痞子要伸手輕薄顧珍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年約三十許,生得儒雅英俊的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衣著華貴,身後還跟著兩名隨從,似乎無意間看到了顧珍的困境,便命令隨從過去救人。
這一出英雄救美是什麼意思?顧巧看得很是迷糊,想開口發問,榮煥臣卻向她搖搖頭,意思是讓她專心看戲,免得錯過精彩劇情。
中年男子替顧珍成功趕走了痞子,顧珍很是感激,尤其當她看到救她之人的主子竟是這般體面又好看的男人,小姑娘的臉頰隨即就紅了,眼中的傾慕藏都藏不住。
「感謝老爺搭救,小女子顧珍,不知老爺高姓大名,大恩大德小女子日後必有報答……」
瞧顧珍的表情,要不是還有最後一絲少女的矜持,只怕她連以身相許都說得出口。
「不過路見不平罷了。」中年男子手微抬,很是氣派地止住了她的話,露出了一記溫柔的笑。「鄙人馬有財,就住在鎮子南邊靠近學堂那里……」
「你是馬員外!」顧珍忍不住低叫出來。
馬有財,叫這個名字的中年人,看起來很有錢,還住在學堂附近,整個鎮子對得上號的也只有一個啊!
隨著顧珍這句話,顧巧一口羊湯差點沒噴出來,一臉驚愕的望著榮煥臣。
榮煥臣神秘地一笑,顧巧也知道這不是發問的好時機,只能忍住所有的好奇心。
好不容易等到顧珍發表完自己的感激之情,與那馬員外分道揚鑣了,顧巧才終于憋不住的拼命搖著榮煥臣的手臂。「這是怎麼回事?那真的是馬員外?」
「馬員外是個五十開外的老胖子,你說呢?」
「可是那個人說自己是馬員外……」顧巧只是一時太驚訝,並不代表沒腦子,回想起他是帶她來看戲的,馬上就把所有關鍵連結起來。「啊啊啊,我明白了,你找人假扮馬員外,想引顧珍上勾對不對?」
「聰明。」榮煥臣豪氣地一口把自己的羊湯喝盡。「你說,這會兒顧珍還會希望讓你嫁給馬員外當小妾嗎?」
「她應該恨不得自己上了吧?那假的馬員外生得真是有派頭啊,身量五官都好看……」
顧巧當真覺得,演這場戲讓顧珍享受了一把被美男子搭救的虛榮,實在是暴殄天物。
能有我好看?榮煥臣不語,只是陰沉沉地覷她,滿臉都在暗示這個問題。
顧巧興致勃勃地還想再多說那英俊多金的假馬員外,但一抬頭看到榮煥臣的表情,隨即口風一轉說道︰「當然還差石頭哥一點啦……」
必要的時候,顧巧也是很懂得見風轉舵的。
「口是心非的丫頭。」榮煥臣被她逗笑,順手將她吃不下的半碗羊湯換到自己面前來,然後打開芝麻酥糖的油紙包放到她面前,動作自然得好像本來就應該如此。
顧巧愛吃,食量卻不大,早就習慣他替她解決所有吃不完的食物,因此她也不覺有異的拈了一塊芝麻酥糖吃了起來,一邊還不忘問道︰「可是你怎麼知道顧珍會來這里?還安排了那出戲?」
榮煥臣辦事可是連鏢頭都贊美有加,自是安排得天衣無縫。「我送你那頭花,顧珍不是很喜歡?你還抱怨過她想和你討要。女人街上首飾鋪子的東家與我有些交情,我推薦他去進貨,再幫他傳出風聲,你覺得顧珍會不來買?」
「你真是……」太賊了!顧巧即使心里佩服他,口頭上卻不肯輕易夸獎,只是耍賴地道︰「那這樣顧珍不就有和我一樣的頭花了?」
這是重點嗎?榮煥臣無語看了她好半晌,良心被狗吃了的小臭美依舊不講道理,所以他無奈地道︰「我下回走鎳到外地,再幫你帶些新貨回來。」
顧巧隨即笑得比春花還要燦爛,圓圓的大眼彎成新月,榮煥臣心頭一蕩,能換得這一笑,真是替她賣命都願意。
這一場戲,顧巧算是看得滿足了,但她卻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頭!
趕集日後顧定國果然尋了來,但他不似一開始那樣直接找上門,而是另闢蹊徑,單獨找了顧安邦到他家中飲酒吃席。
席上並沒有大魚大肉,而是一些家常小菜,清炒海螺、糖醋鯉魚、油淋白菜、肉沫茄子,還有一只燒雞,主食是一道海鮮灕子的白面條,以前小時候顧定國與顧安邦的母親常常做給他們吃。
其他菜色也就罷了,就這道海鮮灕子面讓顧安邦感慨萬千,對顧定國的戒心瞬間放松不少。
顧定國也不和他提馬家那事,只是東拉西扯的敘舊,顧安邦愛听什麼他就說什麼,不停的勸酒布菜,不多時顧安邦已吃得酒酣耳熱。
「弟啊,我知道我以前是太自私了,不僅對你不好,也沒做到孝順爹娘,弄得自己一事無成,大字不識一個,日子都快過不下去……」
顧定國絮絮叨叨的痛陳己過,語氣里不無想修復兄弟關系之意,顧安邦雖然喝得腦袋暈暈沉沉,這番話卻是听得明白。
「大哥,如果你、你真的懺悔……就好好做人……爹娘都走這麼久了,說這些也沒用……你如果願意做正事不走歪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弟弟幫得上的就不會推辭……」
「現在倒是有件事要你幫忙。」顧定國打蛇隨棍上,又替顧安邦把酒斟滿。「就是馬家招婢女那事,你就讓你家顧巧去試試看,保證你不會後悔的。」
顧安邦順手一口將酒喝盡,只覺得天都開始旋轉,但他還是用著最後一絲理智,抓著顧定國的話尾說道︰「巧兒的事……我想還是算了……巧兒從小嬌慣,做不來那服侍人的事……」
「她以後出嫁了還不是要服侍丈夫?就當作先讓她去學一學……」顧定國眼神有些變了,但還是盡量和顏悅色,又勸了一杯酒。「難道你舍得讓她放棄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大好機會?」
「什麼飛上枝頭……巧兒不需要那個……」終于還是到了極限,顧安邦一句話沒說完,啪的一聲倒在了桌上。
「哼!多費我的唇舌還浪費我的酒菜,早知道直接用迷藥還快些。」顧定國由懷里掏出一張紙,又拿出紅印泥,直接抓起顧安邦的手在紙上壓下指印。
「這下好了,你親自畫押,答應讓顧巧去做馬員外的小妾,賴也賴不掉了!」顧定國邊吹著紙上未干的指印,內心不由得意起來。
五十兩啊!馬夫人身邊的婆子可是承諾了五十兩,讓他將顧巧弄進馬府,他一輩子都沒看過那麼多銀子,只消馬府來帶人,銀子就到手了啊……
正得意洋洋地想著,顧珍卻闖了進來,一看到顧安邦醉倒在桌上,她急忙問道︰「爹你得手了?」
顧定國揚了揚手上的契紙。「可不是得手了,這下顧巧不嫁過去也不成了……」
「不行!我不許顧巧嫁給馬員外!」顧珍突然尖叫道。那刺耳的聲音讓顧定國皺了皺眉,「你抽什麼風?」
顧珍氣急敗壞地沖到顧定國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集市那一日,我不是自個兒到女人街去買頭花?我……我遇到馬員外了!」
「喔?那又如何?」給錢的是馬夫人,又不是馬員外。
「唉,爹你不知道,那馬員外生得好看,又有一種文人的高雅,說話溫溫柔柔的,手里又有錢……把顧巧推給馬員外,不是便宜顧巧了?」顧珍很快地將馬員外那日英雄救美的行徑說了一遍。
「那馬員外有那麼好?雖然爹沒見過他,可是那馬夫人都四十開外了,馬員外總該也有些年紀了?」顧定國對于顧珍的反對並不以為然,他還是比較喜歡五十兩銀子。
「馬員外看起來頂多和爹差不多年紀,老妻少夫也是有可能的嘛!爹啊,像馬員外那樣的人品,正該與女兒相配啊!你別把顧巧送到馬家,把我送進去吧?」顧珍糾纏了半天,就是為了提出這個要求,一向刁蠻的她難得和父親撒嬌。
顧定國一副見鬼的模樣看她。「你有病吧?你知不知道去當人家的小妾是什麼意思?那馬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像你這種井里的蛤蟆,自以為見過多少天?早晚被折磨死。」
「我怎麼會不知道?當小妾不就是陪馬員外睡覺嗎?」
她豪放的話語讓顧定國驚得都站了起來,但接下來顧珍說的卻又成功堵住顧定國罵人的話。
「爹你想想,馬夫人為什麼要一直替馬員外納妾?不就是因為她不受寵嗎?一個不受寵的主母有什麼好怕的?我知道馬夫人許了咱們家五十兩,可是只要我能得到馬員外的喜愛,在馬家立穩了腳跟,那銀子還不是滾滾的來?說不定一次的賞賜就是幾百兩呢!到時候五十兩算什麼?」
顧定國原還想狠教訓這個不懂事的女兒,但在顧珍一番剖析之後,他竟然有些被說服了,「你……你怎麼肯定馬員外會喜歡你?」他還是有些遲疑。
想不到這才是顧珍最有自信的一環。「如果不是看上我了,在我遇到惡棍調戲的時候,他何苦來救我?而且他還特地留下了姓名住所,不就是暗示我去找他嗎?這樣還不夠明顯?」
顧定國听得目光浮動,看了看席上醉倒到人事不知的顧安邦,又看了看自信滿滿的顧珍,心中有了計較。
說不定,真是他們大房要轉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