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日以繼夜地趕回京城,沒有先去看江婉霏,而是進宮向李繼堯請旨,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阻止府尹的行刑令,他並未花太多時間說服李繼堯,僅提出了他的疑點,李繼堯就頒了道旨意給他。
在案情水落石出前,江婉霏仍舊是待罪之身,李繼堯讓刑部重啟調查,而江婉霏則暫時關押到采藥署等候審判傳喚。
采藥署是專門采藥提供醫藥署使用,關押于此的都是一些對藥理稍有研究的犯人。李繼堯說江非如今是嫌疑犯,在案情明朗前不得再入住太子府,這也是李繼堯下旨的條件之一,主要是為免除爭議。
李新知道這已經是他父皇極大的恩典,所以他順從地接受了這道命令。
他怕江婉霏會再度被害,同時安排了另一個眼線一起進入采藥署,在押送時他也一同前往。
「你不要再送了,我是罪犯,你一直陪同,會影響你的聲譽。」
他到底是太子,和一個罪犯走得太近容易引人非議,江婉霏中途就想趕他離開。
其實能活下來再見他一面,她已經很感恩了。
「我不在乎。」
李新繼續陪同她往前走,這采藥署離京城雖不算遠,但在半山腰上,路程少說也要一個時辰半,他不想她走得孤孤單單。
「別總任性地去挑戰皇上的耐性,我已經保住了性命,夠了。」
「我沒要挑戰父皇的耐性,這是父皇允許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在采藥署待太久的,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早日還你清白。」
「我只怕事實真相會丑陋得讓人難以接受,如果中途發現會受傷,就停下來,我不會怪你的。」
這京城里誰能與她有仇怨?她想了又想,可疑之人寥寥可數。
李新為她拒絕與相國府或將軍府聯姻,這兩家都可能把罪扣在她身上,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處心積慮想讓李新娶相國府千金的皇後。
其實她很不願意把皇後列入嫌疑人之一,畢竟那是李新的母後,如果真是皇後策劃了一切,李新查到真相時肯定會受傷害,她不願意如此,所以寧可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
反正去采藥署也不是壞事,她正好可以遠離京城里的爾虞我詐,專心研究藥理。
「我為何會受傷害?受傷害的是你,你被誣陷了,卻要我袖手旁觀?我做不到!我會找出主使者,替你洗刷冤屈。」
望著激動的李新,江婉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希望他就此打住,可從他以前為了找她、幾乎翻遍大江南北的行動就知道,他是不會輕易放棄認定的事情的,所以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好了,別替我擔憂,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采藥署我已經命人打點好,你去了那里不會吃苦的。」
「放心,我會當自己去度假,這山上空氣好,景色宜人,住在那里,我肯定每天都快樂似神仙。」為了不讓李新一直牽掛她,江婉霏表現得非常淡定。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李新終于將人送到采藥署門口了。
「紫苑署長,人我就交給你了,煩你多照料。」
紫苑是負責掌管采藥署的人,曾經受惠于李新,所以李新一交代,她便欣然接受了。
「太子殿下盡管放心,奴婢會把人照料好的。」
「多謝。」
「你快回去吧,我要進去了。」別離總是傷感,江婉霏先行轉身,假裝灑脫的揮手道了再見。
望著她的背影,李新僅目送著,並未離去,一直到她的身影隱沒在一扇門後,他才再度躍上馬背。
「龍武,咱們該去辦事了。」
首先,李新將曾在江非醫館工作的人員名單全數掌握在手,他派人一一盯梢,這些人幾乎都是貧困人家,靠著每月的薪俸過日子,人多的、有病人的家庭,幾乎都得縮衣節食度日。
他讓人盯著,看看在事發的這段時間里,誰的日子突然變得好過了,並讓人盯著藥材商人,看那些人的交際關系。
怕打草驚蛇,他並沒有登門查探,而是暗中調查,還讓人放出風聲,說已經知道是誰在藥材和藥方中動了手腳,想讓那個人自行露出馬腳。
另一方面,整件案子已經移轉到刑部,刑部尚書孔義常是他的好友,孔義常為人公正,他不用再擔心有人吃案。
起先他覺得何春子的兒子大有問題,他死咬著江婉霏,說是她害死他娘親,但是何春子過世有一陣子了,他還是沉浸在喪失娘親的悲痛中,不像是假裝的。
除此之外,在醫館幫忙包藥的工人很有問題,據報他們一家本來日子過得挺拮據的,何春子的事情爆出來後,醫館暫時關閉,沒工作的人照理應該要更加勤儉持家,可那家人的日子似乎變得比以前好過,每天沒雞鴨也會有魚肉,十分反常。
「給我緊盯著那些人,我一定要揪出主謀者!」
他深信害人者人恆害之,那些人收受饋贈,陷害江婉霏,現在此案重啟調查,加上他又放出了風聲,怕他們泄漏秘密,主謀者肯定會想方設法除去這些活口。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風聲放出去之後,在江非醫館上工的包藥工突然抱病不起,他家人說他撞邪了,成天到處找道士驅魔。
幫凶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但想要那些人主動開口,還需要加點猛藥。
李新讓人半夜扮成何春子,到那個包藥工家裝神弄鬼,嚇得包藥工滾下床不斷求饒。
「李太太,您不要找我……不是我存心害您的,我是被逼的,您饒過我吧!求您饒過我吧……」
「果然是你動的手腳。」裝神弄鬼的是龍武,他扯下假發,對包藥工說︰「現在跟我去太子殿下面前將事情交代清楚。」
包藥工清醒過來,認出龍武,知道他是太子的左右手,方才他說的話已經足以證明自己的罪,想辯解已太晚了。
他只能跪地求饒,「請您饒了我吧,我還得養家糊口,當時……我真的是被逼的,對方威脅我,若我不照辦,就要殺了我全家大小,我沒辦法……只能照做了。」
「你全家大小的命是命,別人家娘親的命就不是命嗎?你現在跟我去太子面前認罪,或許還能給你一個自新的機會,不然你就只能等著五馬分尸。」
听到五馬分尸,包藥工全身都軟了。
「還有,若你要活命,最好照我說的做,否則就算沒被五馬分尸,你也會被滅口,屆時你一樣保不了命。」
其實他們的人在盯梢時,發現一些蒙面客時常在李家、府尹府邸以及包藥工家這幾處地方出沒,他猜想,那些人或許就是主謀者派來的。
他們故意假裝沒察覺,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結果發現那些蒙面客到了皇宮附近就失去了蹤跡。
而府尹常去之處也挺驚人的,他和潘相國似乎交情匪淺,時常到相國府吃飯喝酒,難保他的判決不是受人左右。
听到會被滅口,包藥工慌了,「我該怎麼做?我還不想死!」
「詐死。」龍武說了李新準備進行的計劃,要讓主謀者卸下防備。
這個計劃就是包藥工受不了良心譴責,引火自焚,龍武尋了具真正意外被火燒死的尸體偽裝成包藥工,讓包藥工家發出訃聞,但真正的包藥工則被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保護。
一切按著他們的計劃進行著,緊接著,李新就把府尹請到太子府作客了。
若潘相國牽扯其中,他深信此舉定會讓潘相國為之緊張。
秋末的山間空氣很好,風很涼爽,這個采藥署讓江婉霏想起江婉容的洛神花園,也讓她想到以前常去山里采藥草的日子。
她在采藥署吃好睡好,很快就把先前的紛紛擾擾給拋到九霄雲外。
采藥署的罪犯多半是犯了小錯的宮女,在這里服刑改過之後便能回到原本的地方,像江婉霏這樣的重大嫌犯少之又少。
李新送江婉霏過來時已告知紫苑她的真實身分,但並沒有廣而告之,其他人只當她也是犯了事的宮女。
紫苑替她安排了一間單人房,讓她不受其他人打擾,沒安排工作給她,更未限制她的行動。
但每天早上江婉霏還是一樣早起,跟著其他罪犯一起采藥草、曬藥草。
她的動作十分熟稔,認識的藥草也比其他人多,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婉霏,你懂藥理嗎?」
「懂。」
「會看病?」
「會。」
問話的采藥女工忙伸出手,央求著,「那幫我看看吧,我最近一直不舒服,可這里離城遠,我不能去看病,大夫又不肯來,只能胡亂服藥,根本無法對癥,拜托你了。」
一個戴罪之身的殺人嫌疑犯,能替人看診嗎?
她把視線轉向紫苑,紫苑回以一笑,「你想看便看吧,這里的人都沒有薪俸,沒銀兩大夫不會肯來,有病痛只能自行服藥。」
「若有重癥該如何?」
「重癥的話就等著倒下被送下山,畢竟都是犯錯的人,怎能期盼得到尋常人該有的照料?不過偶爾會有醫官來這里駐診,那還是太子替大家求來的。」
就是因為發生過類似的情況,有人差點病死,那時紫苑是去求李新幫助,李新親自帶大夫來替病人看診,挽救了一條性命。
那人便是紫苑的親妹妹,紫苑把李新的救命之恩謹記在心,所以李新找上她,要她多照顧江婉霏時,她一口就答應了。
當然她也有耳聞江婉霏犯下的案子,外面有褒有眨,她不知道哪句才能信,相處之後,她覺得江婉霏不像是個會下毒殺人的狠毒女子,反而覺得她可能是得罪人被陷害了。
「坐下吧,我幫你把把脈。」醫者父母心,江婉霏心軟了。
這一看,其他人也跟著排起隊,有病看病,無病開藥調理身子,每個人都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李新來探望她,看她在院子里替采藥署的眾人看病,甚感欣慰。
此時紫苑看見他,緩緩走到他身邊,問著,「要不要請婉霏姑娘過來?」
「先不要打擾她,讓她繼續替人看病。」李新有感地說︰「原本我還擔心誣陷事件會打擊到她替人看病的意願,但現在我放心了,她並沒有被打倒。」
「好人不會被冤枉太久的,我相信事情遲早會水落石出。」
「說得極是,紫苑,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幫忙。」
「別說幫忙,太子殿下交代的,紫苑定赴湯蹈火。」
「我不要你們赴湯蹈火,要以自己的安危為優先。」
「紫苑明白,太子殿下請吩咐。」
「是這樣的,我懷疑誣陷婉霏的事情和潘相國有關聯,所以想問問你妹妹,看前陣子誰與潘相國走得特別近。」
「沒問題,紫苑一問清楚,便馬上向殿下回報。」
「注意自己的安危,別叫人起疑。」
「殿下請放心,我與妹妹都是在她外出替秀鳳小姐買東西時踫面的,不會有人起疑心的。」
「那好,這事就麻煩你了。」
交代完事情,李新又在門口靜靜觀看江婉霏許久,一直到江婉霏替所有人看完病,他才上前說︰「陪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