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大人不嫁 第十四章 共度悠長歲月(1)

書名︰我非大人不嫁|作者︰簡薰|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邵雲湖睜大眼楮,「金妞,你,你說什麼?」

張金妞抹抹眼淚,語氣哽咽,「我也不想害你,可是我受不了……受不了我們差異這樣大,我比你漂亮,比你擅長迎合男人,憑什麼你的命這麼好,賀大人對你一心一意,你現在還是四品郡君,可是我呢……只是四房的一個姨娘,主母一不如意,就對我又打又罵,我也不能還口……」

張金妞語氣很輕,「你不要回來就好了,我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你風風光光的抵達京城……我每天作夢都是在鄉下時,我們聊天的時候……距離現在也不過幾年,可是你是天上,我是地下,什麼都比不過……雲湖,不把你弄死,我睡不著……」

邵雲湖寒毛直豎,她想過賴氏,想過章氏,想過皮氏,甚至想過是全太君自導自演,就是沒想過是自己的好朋友。

張金妞居然這麼恨她。

她覺得喉嚨很干,一方面不敢置信,一方面生氣,「賀逐飛可是你自己選的,你跟他約見面時,就知道他有妻有妾。」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賀大人最後會看上你,還給你正妻的名分,你跟我一樣農村出身,怎麼就能成為朝廷大臣的正妻?」張金妞不解的問︰「我娘說得對,你果然很自私,有什麼訣竅都不教人,好處只給自己。」

邵雲湖生起氣來,「張金妞,每個人的命運是自己造成的,你當姨娘被章氏欺壓,是自己選擇的路,不是我害你的。」

「看你過得這樣風光,我心里難過。」張金妞紅著眼楮,彷佛無法理解,「我當時在梅花府跟平安好,也是听說平安前程似錦,這才下定決心跟他,可是到了京城的賀府,這才發現自己眼光太狹隘了,梅花府算什麼,光是賀家就比勝安寺大上許多……四爺听到又要笑話我了,說我沒見識,譬喻說來說去,就是勝安寺,可我去過的地方不多啊,怎麼能怪我,我也想生來就是公主郡主,但偏偏是窮人家的女兒……」

張金妞說話很輕,好像是在說一件很遙遠的事情,「我以為嫁給平安,那就是出息了,可是沒想到京城的富貴人家是這樣過生活的,我跟四爺見面,也是想著能過得更好,一個鄉下人能當到官戶的姨娘,算很出息了吧,可是雲湖,你為什麼偏偏要過得比我好?你就不能過得差一點嗎?不能跟個小廝下人過日子,非得嫁給賀大人?賀大人還把所有的私房都給了你,你讓我怎麼想?」

邵雲湖壓抑住怒氣,「所以你就想害我?只因為一樣從稻豐村出來,我卻過得順風順水?四年前傳我順風愛慕我的人,也是你吧?」

張金妞很干脆的承認,「是啊,當時枕流院有個小廝跟屠姨娘不清不楚,兩人被活活打死,給了我靈感,于是買通幾個人開始傳言,卻沒想到賀大人沒相信,而且接著你們就到易州去了,也沒造成任何傷害,真可惜,我花了二十幾兩呢……我為了二十幾兩心疼,可你離去時給我的銀子,二百兩,像打在我臉上那樣,又多又疼。」

邵雲湖已經無法解釋自己的心理了,非常生氣,也非常遺憾,張金妞終于還是成了賀家人——只要過得比自己好,那都該死。

明明當時張金妞說沒錢,跟她要銀子,她給了,張金妞現在說那些銀子像是打在她臉上另樣。

自己也真是多事,早知道如此,兩百兩省下來不是好得多,不對,甚至連看都不用去看,她生產是她的事情。

可是人生沒有早知道。

張金妞眼淚未干,卻笑了起來,「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很仔細了,給了鄒嬤嬤三百兩——鄒家唯一單傳因為賭博,被錢莊的人押走了,對方要三百兩才願意放人,不然一天斷一指,直到那單傳死為止,鄒嬤嬤急啊,就接受了,現在證據確鑿,你也抵賴不得,哪怕賀大人想保你,都要想著自己介不介意——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妻子的手帕在下人處,下人的汗巾在妻子的抽斗里,噎都噎死他,雲湖,你這回是無法翻身了,依照賀家的規矩,可能送上山出家……只有看你過得不好,我才能睡得著。」

邵雲湖震驚,原來是鄒嬤嬤。

他們離京四年,都是鄒嬤嬤負責院落的大小事務,她照顧賀逐光多年,當然知道抽斗里有夾層。

鄒嬤嬤可以自由進出主人的房間,下人的後罩房也無人看守,她要藏東西簡直輕而易舉,說什麼恩情都是假的,三百兩就讓鄒嬤嬤變節,明明知道這麼做就是害死自己夫人,但還是做了。

想來鄒嬤嬤也挺會演戲,下午演著急倒演得很不錯。

但最會演戲的應該還是張金妞吧,她端著豆腐腦跟煎餅進來時,邵雲湖還以為她真的關心自己。

如果兩人之間有什麼國仇家恨,她還比較能接受,但這算什麼理由,僅僅因為兩人命運差別?張金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扭曲的?原來她對平安也不是真心,只不過認為他可能有出息而已。

邵雲湖不是不生氣,但比起生氣,她更多的是感觸,一方面覺得不可置信,一方面又覺得不管在哪,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本心,善良而不軟弱,這樣才能走得更長遠,「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張金妞一邊哭一邊笑,「沒了,我總算可以平靜的生活,將來你出了家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福薄,沒有富貴命。」

邵雲湖頹然,打擊真大。

就在這時夕陽西下的微光中,從柴火堆後面走出兩個人——賀逐光,全太君的親信孔嬤嬤。

賀逐光拿著鑰匙,解開了邵雲湖身上的鎖,溫言說︰「讓你吃苦了,別難過。」

邵雲湖默然點頭,「我只是……」

「沒想過是她?」

邵雲湖苦笑,「我一直以為是皮氏,她對我敵意最大。」

「皮氏這種人恰好簡單,真正敵意大的都是看不出來的。」賀逐光扶著她起來,「還有辦法站立嗎?」

「可以。」

孔嬤嬤過來,狠狠的打了張金妞幾個巴掌,怒道︰「好大的膽子,一個小小姨娘,也敢使計陷害當家夫人,我在柴火後听了一整個下午,必定一字一句跟全太君還有四爺稟告,張姨娘等著吧。」

張金妞淚痕未干,看到此刻變化,一臉茫然——她之所以全盤托出,是篤定邵雲湖沒有翻盤的機會,即使她跟賀逐光講,賀逐光也不會接受,沒人相信一個小小姨娘能布這麼大的局,何況鄒嬤嬤在佛祖前發過誓,如果泄漏此事,鄒家斷子絕孫,老人家迷信,發完誓還瑟瑟發抖——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證明邵雲湖的清白。

張金妞的心一點一點變涼,可是沒想到賀逐光居然跟孔嬤嬤在柴火堆後面,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他們又听了多少?

甚至邵雲湖是知情的……那麼邵雲湖被關進柴房後,說的那些擔憂猜測,還有難過的話語,都是說給自己听的?只是為了哄騙自己,讓自己徹底放心,以為她無計可施,露出馬腳?

邵雲湖在賀逐光攥扶下站了起來,「我們走吧,我不想看到她了。」

賀逐光對外喊著,「方娘子,進來。」

就見方氏匆匆進入,也不用賀逐光吩咐,快手快腳把張金妞鎖在柴房的柱子上。

孔嬤嬤躬身,「老奴會跟老夫人交代一切,也會向四爺四夫人交代,一定會給三爺和三夫人一個滿意的說法。」

賀逐光點頭,「辛苦孔嬤嬤了。」

「是老奴應該做的。」孔嬤嬤轉頭又跟邵雲湖說︰「三夫人今日受驚了,全太君已經命廚房頓好安神湯,回去喝了就睡下吧,這等糟心事情由老奴們來處理就是了。」

張金妞一臉茫然,這是什麼情形,怎麼會這樣,自己要被處理了?那恬姐兒,勇哥兒,豪哥兒怎麼辦?自己好不容易當到姨娘,正要享受富貴,怎麼能被處理呢?

「雲湖。」張金妞抱持著一線希望,「救我。」

邵雲湖是念舊情,但她不是傻子,被害得差點要死,還去幫忙凶手,那不是好心,那是愚蠢。

只能說賀逐光真的太有先見之明了——汪嬌嬌的事情充分引起他的警覺,配合下易州前就有的「順風愛慕三夫人」的傳言,確定這宅子里有人想要把邵雲湖趕出去。

汪嬌嬌只不過被當槍使,她是藏鏡人的第一著,第一著不中,藏鏡人會再出招的。

于是賀逐光帶著邵雲湖去跟全太君密談,他公務繁忙,不常常在家,宅子里最高權位者就是全太君,賀逐光有把握,幕後之人一定會跟全太君泄漏消息。

泄漏消息後要如何做,自然也是商量好的——順風只是假死,為了要塑造一種全太君真的很生氣的氣氛,洪氏卻不知道,所以哭得很真。

賀逐光深知人性,幕後之人明顯是要讓邵雲湖不得翻身,為了掌握邵雲湖的狀況,一定會親自或者派人來查看,埋伏在柴房必然會有收獲。

為了避免口說無憑,賀逐光帶了孔嬤嬤——孔嬤嬤是全太君的陪嫁丫頭,主僕多年,全太君對孔嬤嬤的信任還超過親生兒子賀逐飛。

另外,邵雲湖從听說全太君搜院子,就知道好戲開鑼了,被關進柴房後說的那些也是真假參半,只是她並不知道張金妞是黑手,她只是想要表現自己的絕望頹喪,讓幕後之人放下戒心。

在張金妞自己招認之前,沒人想過是她,一個四房的小小姨娘,上頭還有許姨娘管著,怎麼可能。

事實證明,只要有足夠的恨意,什麼都可能發生。

「雲湖,饒我這一次。」張金妞哭喊,「我只是一時糊涂,我有三個孩子,他們不能沒有姨娘。」

邵雲湖不听這話還好,一听簡直怒火從心起,「你有孩子,我難道沒有孩子嗎?如果不是大人有先見之明,如果不是大人相信我,今日就是我被趕出去了,母親不守貞潔,你讓我的三個孩子怎麼抬頭做人,你讓我的夫君怎麼在朝廷做人?這天下是只有你張金妞嬌貴,別人都該死嗎?」

張金妞匍匐著過去,「雲湖,你要站在我的立場想,如果我今日為後為妃,比你風光,你也會不甘心的。」

「我不會,我會替你高興,張金妞,不是人人都像你。」邵雲湖冷冷的說︰「你如果一刀殺了我,我也許不會恨你,可是你想毀我名譽,連累我的夫君跟孩子,讓他們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這我不能輕饒。」

張金妞還不放棄,「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給我一次機會,雲湖,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不要忘記這點。」

「我沒忘記,所以不會牽連你三個孩子,你該慶幸我像一個人,不然你就只能抱著三個孩子去死了。」邵雲湖說完,對著賀逐光說︰「大人,我們走吧。」

張金妞還在後面喊著,「雲湖,雲湖,是我一時糊涂,我不是想要你死,我只是要你別那麼得意而已……」

每個宅子都有糟心事,哪怕是皇宮都避免不了,處理好就是。

鄒嬤嬤全家被賣給人牙子,張金妞被送往寺廟出家,三個孩子則記到許姨娘名下,許姨娘很歡喜——她只生了兩個女兒就失寵了,現在平白多了三個孩子,勇哥兒豪哥兒年紀都很幼小,過幾天就不記得親娘了,只要自己好好扶養,老了就不怕膝下無人。

假死的順風對著妻子洪氏一頓好哄,邵雲湖又送了不少適宜孕期服用的補品,這才讓洪氏放下怒氣和擔憂。

當然,最受打擊的還是邵雲湖。直到一個多月後,她都無法完全恢復,做什麼都意興闌珊。

賀逐光眼見這樣不行,趁著休沐,推辭了所有同僚的邀約,一家五口浩浩蕩蕩了上了玉佛山。

前幾年玉佛寺倒塌,但由于信眾多,很快募得重建基金,建了三年余總算落成,更恢弘,更莊嚴,每逢好日子更是游人如織,香客不斷。

邵雲湖穿書而來,十分相信神佛,虔誠祭拜,口中不斷念念有詞,保佑信女一家和平安康,信女多謝菩薩大恩大德。

祈求了一會,她才在賀逐光的攙扶下起來。

賀逐光見她神色比在家中時好上許多,內心也隱隱安慰——他能理解,如果是賴氏,章氏,皮氏,任何一人,邵雲湖都不會意外,但偏偏是張金妞,自己從小一起長人的好朋友,那打擊可大了。

看著妻子的臉,賀逐光溫聲說︰「要不要去抽簽?」

賀寶兒蹦了起來,「我要抽簽。」

「我們不抽簽。」邵雲湖說︰「萬一是下下簽,那心情多不好啊,所以不要抽簽,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賀逐光莞爾,這算豁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