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梢 第六章 清兒得管管(2)

書名︰喜上眉梢|作者︰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前來了結仇敵正蓄勢待發的六人誰也沒料到,馮堯三不是往正廳大門踵去,卻是回身撲至角落,一出招竟直撲那個與他最不相干的小女使。

霍婉清一直戒備著,無奈事生肘腋。

她射出的第一箭不但被馮堯三避開,弩箭還被他當空扣住,她不及再拉第二箭,對方手中弩箭一轉,箭尖已朝她刺來。

她听到「哦」輕微一響,一道身影驟然擋在面前,是她家的爺!

傅松凜腰間軟劍已出,六名尋仇的江湖人士亦隨即加入戰局,瞬間正廳堂上人影飛騰起落、刀光劍影道道生寒。

馮堯三出手不中已失先機,當下不再纏斗,拼著生生挨中一記鐵沙掌,他鑽到空處搶出正廳大門,一躍躍上瓦頂,再踵往更遠處遁逃。

六人中有五人立時追趕了去,留下來的那位中年勁裝女子將劍回鞘,轉身朝傅松凜抱拳作禮,徐聲道——

「王爺有勞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由咱們的人馬接手,絕不會讓馮堯三那廝有逃脫之機,此次得您相助,我泰北環劍門大仇終能得報,大恩不言謝,往後王爺有何差遣,盡管吩咐便是。」

「好說。」傅松凜亦是拱手回禮。「本王雖身在朝堂,到底與雲曜莊淵源深厚,算得上是半個武林中人,‘武林盟’這幾年一直在追查馮堯三下落,本王既已探得,自當相助,說穿了也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了,不能稱什麼大恩。」

霍婉清原本擔憂沒能在王府所設的這個局中拿住馮堯三,此時听來,像是毅王府外也早就安排好另一局,頓時心安不少。

她忍住沒問出,畢竟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十分守本分的,主子爺跟貴客說話,小女使不挺嘴。

那勁裝女子又說了幾句後,最後道︰「還請王爺先行止血裹傷吧,待外頭大事抵定,必遣人來報,告辭。」

「爺受傷了?」霍婉清整個人險些跳起來……不!她真跳起來了,一跳跳到自家的爺面前,哪里還能裝安靜!

勁裝女子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驚呼加舉措嚇了一跳,但沒有再逗留,只見嘴角緊抿似忍笑意,抱拳一拱便轉身離開。

這一邊,霍婉清突然有種快吸不到氣兒的惡感!

方才那一團混亂中,她一直被傅松凜護在身後,是他形成一道銅牆鐵壁擋住馮堯三對她的奇襲,她那時捕捉到的輕微聲響,原來是弩箭刺入他血肉內的聲音,她被護在他身後,根本未察覺。

箭是留著大半截在外頭沒錯,應是對方沒來得深刺便被他格開,但那傷處就位在左肩鎖骨與左胸房之間,當真險極。

剎時間上一世的記憶涌現,他被姓馮的以紅花子母劍刺殺而亡的畫面浮出,驚得她身子直顫,雙眸眨也不敢眨,淚珠一顆顆直滾出來。

「爺……爺坐,你快坐下來,不!不!清兒扶你回房躺下,崔總管……對,崔總管,爺先躺下,清兒請崔總管遣人快馬加鞭往太醫院召御醫過府,爺……爺不要死……不可以死,不可以……」

以傅松凜來看,這箭傷根本不值一提,既未刺中五髒六腑,更未傷筋動骨,口子又小,深度也不夠,就箭頭的倒勾麻煩了些,等會兒取出少不了得費些功夫,頂多算皮外傷,血也未流多少,他自覺無事,他的貼身女使倒像要嚇暈過去。

「本王不會死。」他按住她發抖的雙肩,定靜微笑。「有清兒在,本王不死。」

若非她吃了苦頭奮力重生,他如何能提前洞悉端倪,又如何能精心布局?

心房微微作痛,明白很可能是上一世的夢魔導致她驚惶若此,他抬手輕撫她的頭,不禁將聲音放得更緩更柔——

「策局多日,今日終成,本王是有些乏了,不僅乏,還肚餓了,清兒得管管。」

霍婉清漸漸平靜下來,淚還在流,但心緒已穩,思緒也已活絡。

她吸吸發紅的鼻子,望著他用力點頭。「管!爺的事,清兒都管著。」

傅松凜原要自行拔箭,但他這個爺上一刻才把「管事權」交到貼身女使手里,總不好下一刻就反悔,于是在霍婉清的堅持下,毅王府很快請來御醫,仔細地將那支倒勾箭頭取出,並穩妥地止血包紮。

盡管出血不多,御醫仍開了服補血固元氣的藥才離開。

霍婉清在服侍主子爺清理血污、換上干淨衣袍後,灶房那兒也听了吩咐送來粥品和幾道小食,分量不多,但咸甜皆有,頗適合在晚膳正餐之前先用來暖暖胃、墊墊肚子。

傅松凜靜靜進食,有什麼布進他碗里他便吃。

霍婉清能瞧出來,盡管他身軀像在休息了,腦子里卻依然動個沒停,怕是吃進嘴里的小食是何滋味也無心留意。

毅王府今日終于等到這一場局,這請君入甕的局,她猜皇帝那邊應該事先就得知了,但最終結果如何,還須她家的爺給出交代。

再有太後那邊也得迅速控下為好,只要能逮住馮堯三,死可驗身,活可問供,總之不論死活皆有大作用。

他說他乏了,但需要他勞心勞力的事好像永遠那麼多,而自己能為他做的、能替他分擔的,卻少之又少。

這一世得以重生,她想顧好她的爺,不想他再受傷,不想他再身負舊疾,不讓他如上一世那樣少食少眠、輕忽自己。

「喝藥了。」見爺吃得差不多,霍婉清親自去了小灶房一趟,將煎好的藥端來。

傅松凜腦中想著事,想得有些面無表情,忽嗅到藥味,隨即見到黑乎乎的一碗湯藥出現眼前,他一雙漂亮鳳目微微瞠大,眨了眨,終于回過神。

「為何要喝藥?」他下意識問,抬頭望向他的貼身女使,神情竟有幾分無辜。

「爺受了傷、流了血,需要補血固根本,御醫大人開的藥,得連喝三天,早晚各一次,幾味較珍貴的藥材咱們府里庫房恰巧都有,剛剛熬出這一碗,爺趁熱慢慢喝。」霍婉清邊說邊在藥碗旁擺上一根白瓷小調羹。

傅松凜根本不記得御醫有開藥。

是說他根本沒流幾滴血啊!

「那……藥先擱著,本王一會兒再喝。」他作勢欲起身,竟被她攔下。

「爺現在就喝,當著清兒的面慢慢喝。」霍婉清一臉的「堅心如鐵」。

傅松凜挑眉。「管到本王頭上了?」

「爺的事,清兒都管著。」她重申這一句,嫩頰微染紅雲,眸光忽地有些飄,像在不好意思。

傅松凜見她那害羞又認真的模樣,眸底還紅紅的,秀挺鼻頭也泛紅未退,他心都服軟了,卻听她接著道——

「爺說一會兒再喝藥,一會兒過後,爺肯定不會喝的,你會趁四下無人時把藥偷偷倒掉,別說你不會,你就是會。」

傅松凜驚奇地對著她再次眨眼。「你……本王那個……」慘!竟然被她說中,還正中靶心、中得不能再中。

但她是怎麼知道的?

他以往幾次把藥偷倒掉時被她瞧見過?不可能,他那般小心行事,怎可能露餡?雖然他沒問出口,但驚訝、疑惑、猜測等等表情輪番刷了一遍,霍婉清忍著笑拋出誘餌。「爺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何知道?嗯,那爺把這碗藥喝了,清兒就詳實地說給你听。」

「詳實」二字還特意加重。

傅松凜僅頓了半息便以碗就口,連小調羹都不用,他挺胸拔背,坐姿大馬金刀,一掌按在膝腿上,一手扣著藥碗,喝藥的氣勢宛如飲酒。

干了!

最後一口仰首一灌,藥碗見底,他還特意把空碗亮給她看。

霍婉清感到好笑,想他堂堂國之柱梁、君之股肱,要他乖乖把藥喝進肚子里還得跟他斗法。

輕嘆口氣,她收下他手中空藥碗,把桌面上的空碟子和粥盅也收回大托盤上,然後輕聲道——

「之前告訴過爺,上一世我的命僅走到二十三歲那年,但我並非一死就重生。」

傅松凜眉間略蹙,思緒動起。「既已死……那是變成魂魄了。你的魂魄去了何處?」

她看向他,眸色不自覺變得溫柔。

「清兒的魂魄回到爺的身邊,就一直待在爺身邊,直到三年後爺遭遇馮堯三的毒手,遇刺身亡……」略頓了頓又道︰「百官都來吊唁,皇上為爺修了一座大陵墓,後來清兒就待在那兒,待了很久,我以為……也許那樣能夠等到爺。」她咧嘴自嘲般笑了笑。

傅松凜聞言胸中陡悸,心音鼓動耳膜,一顆心跳動的聲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她死去,魂魄卻回來尋他。

他死去,她卻還傻傻想要等他。

她那一世是不是被欺負慘了?有人替她出頭嗎?他這個當爺的有替她出頭嗎?

「本王有沒有……」不行,語調太不穩。

他才深吸一口氣試圖穩下,她卻揚聲搶話。「所以清兒勸爺,別想耍什麼花招,我都看著呢。」秀致下巴一抬。

「什麼?」微怔。

霍婉清伸出三根指頭晃了晃。「三年呢,清兒跟在爺身邊整整三年,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爺干了什麼事我可都看得真真的,以後爺每次喝藥都得乖乖在清兒面前喝掉,才不讓你糊弄過去。」

她驀地想到什麼,頭用力一搖,跟著拍了自己的嘴兩下。

「說錯話!說錯話!該打!爺以後最好都不用再喝藥,那樣才好。」

傅松凜心緒被她弄得起起伏伏,都不知該哭該笑。

但是他知道了,他的貼身女使其實很依戀他這個爺。

又但是,被她「貼身偷窺」整整三年,瞧得那樣清楚,真的令人覺得頭疼又……一整個臉紅害羞啊!

是說,除了偷偷倒掉湯藥,他應該沒再干出什麼「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