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 第三章 出門忘了看黃歷(1)

書名︰染香|作者︰米恩|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石板小道的兩旁是覆滿白雪的梧桐樹,廊外一邊是水塘,上面結了層薄冰,平時在上頭嬉戲的鴛鴦早已至南方過冬,長廊的另一邊本種有一大片月季,每到花期,那齊齊綻放的美麗與此時的蕭條有著強烈的對比。

這時節,除了一些特殊的花種,不論誰家的庭園都是這樣枯寂的景色,司徒重燁卻說樂府的景色十分雅致?鬼才信呢!

兩人最後來到庭院中央的樂心亭才止住腳步。

「郡王此行究竟想做什麼?」樂玖兮幼年顛沛流離,對人性看得十分透澈,只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便能猜出那人心里所求為何,就算猜不到十成,也有個七、八成,但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人,她看不透。

一個身分尊貴的郡王,難不成只因為她利用了他便記恨至今?他明明有得是法子毀掉她,且只需動動嘴皮子,根本不必親自出手,他偏偏這麼做了,究竟是為了什麼?

「樂玖兮。」司徒重燁好整以暇的坐在石椅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直直望著她。「你可喜歡那個安錦容?」

她漂亮的雙眉微攏。「這與郡王何干?」

要是樂老夫人在此,听見孫女竟如此大膽的回話,肯定會嚇得冷汗直冒,司徒重燁卻笑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膽子很大?」

他的脾氣不算好,行事一向乖張、我行我素。心情好,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心情若是不好,那麼不幸惹惱他的人,必會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最出名的事蹟,應當數衛三公子那件事。

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衛國公三個兒子中,小兒子因有習武天分,自小被他送到龍虎山上學藝,回到皇都後听聞了司徒重燁的種種惡行——  有人說了句不中听的話,就將那人給打歪了嘴;有人擋了他的道,就將那擋道之人打斷腿等等……自詡是俠士的衛三公子十分憤怒,覺得他的存在簡直有損花璃國皇室聲譽。

某日,他巧遇在汾陽河旁的酒樓用膳的司徒重燁,見司徒重燁正在找一對兄妹的麻煩,便想要教訓他一番,在他的認知里,司徒重燁不過就是個紈褲子弟,怎麼可能比得上學武數年的他?還不得讓他當成沙包般打?

誰知他才剛舉起手,連司徒重燁的衣角都未能踫到,便從四面八方沖出了人,一個制住他的手,一個掃他下盤,另一個則是用了不知名的物體直接塞住他的嘴,他整個人被捆得像沙包似的倒在地上。

衛三公子傻了,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司徒重燁那張俊美的臉龐閃著些許的興味。

「你們的動作能不能稍慢一些?好歹人家衛三公子也是在龍虎山學藝,稱得上是你們的師弟。」

龍虎山?師弟?衛三公子更懵了,龍虎山可是訓練皇家侍衛的大本營,他這次學藝回來正是要進入御林軍當差的……

司徒重燁見他一臉呆樣,好心告訴他,「本郡王可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更秉持著君子動口不動手,雖說就算有人先動了手,本郡王也費不了什麼力氣就是了……」

衛三公子還有什麼不懂的?經歷方才的壓制,他才知道什麼被打歪嘴、被打斷腿……壓根兒就不用這位郡王指使,若非對方先動手,那些隱身在暗處的侍衛怎會現身?

且他這時才發現,那對兄妹中的妹妹知道司徒重燁的身分,妄想攀高枝,設計了一出非禮戲碼,不料被司徒重燁一眼識破……自己只看見尾,沒看見頭,才會誤以為他在欺悔人,他後悔都來不及,正想吐出口中的東西解釋,又听見司徒重燁道——

「不過,偶爾動一動筋骨也是不錯,強身健體嘛!你說是不是?」

他還未說話便讓司徒重燁一腳踹進了汾陽河,那一腳的角度和力道,讓他知道這個所謂的紈褲郡王是學過武的,而且武功還不低。

本以為這事到這便結束了,誰知當衛三公子爬上岸,司徒重燁那張俊美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下一瞬,他又被踹回了河里……

就這麼來回踹了五次,司徒重燁總算滿意了,拋給衛三公子一句「以後看事情別只會沖動,動一動腦子,否則怎麼死的都不曉得」,便瀟灑的走了。

自此以後,皇都里再無人敢得罪這個祖宗,見到他不是繞道而行便是低頭快速走過,連和他對上眼都不敢,生怕成為下一個衛三公子,像樂玖兮這樣膽敢用這態度同他說話的人,己經很久沒遇見了……

樂玖兮壓根兒就不知道他的風光事蹟,更不可能知道他心中的感嘆,只是就事論事。「郡王希望民女怎麼做直說便是,天寒地凍,郡王又何必學後宅婦人那一套欲語還休?說事還搞鋪陳這套?需不需要我讓人搭個棚子給你唱大戲?」

寒風陣陣,若非樂仲禮堅持孤男寡女不得同處一室,她也不會與他來到樂心亭談話,他不冷,她冷。

司徒重燁臉上完美的笑容一僵,語氣有些不可置信。「你說我是後宅婦人?」還說他唱大戲!

樂玖兮頷首,「若是郡王再不把話說明白,民女真會懷疑。」

看著她那一臉認真的表情,司徒重燁再也繃不住了。「樂、玖、兮!你是不是找死?」

這句威脅從司徒重燁口中說出,絕對有十足的震懾力,畢竟以他的身分,要一個人的命並不難,偏偏眼前這面無表情的姑娘卻說出令他更加吐血的話——

「民女已死過一次,所以並不怎麼想。」她一本正經的回答,接著又道︰「若郡王真不願說,民女也不強求,只希望郡王記得一件事,住在樂府的期間別再亂闖姑娘的閨房,民女的五姊與六姊都是好姑娘,郡王若想采花還請向外發展,民女不勝感激。」

他這是在被當成後宅婦人之後,又成了采花賊?

司徒重燁已經理不清自己是惱怒還是無力了,怒極反笑,脫口而出,「你放心,本郡王連你都看不上了,更不用說你那兩個姊姊!」

「如此最好。」得到保證,樂玖兮也懶得再追問他住進樂府究竟是為了什麼,只要他別犯到她的家人就成,于是朝他福了一禮。「民女知道郡王喜愛府里庭院的景色,郡王慢慢觀賞,民女告退。」

景色?這都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沒有,他是要觀賞個毛線?

她這諷刺著實太明顯,偏偏這是司徒重燁自己說出口的理由,說不賞豈不是自打嘴巴?只能咬牙喊,「站住!」

樂玖兮停下步伐,暗自嘆了口氣,這人還真是難纏……

「你急什麼?本郡王方才不是說了,在本郡王住在樂府這段期間,你就是本郡王的向導,本郡王走到哪里,你就得跟到哪!」來日方長,他就不信整治不了她。

可他並不知樂玖兮也不是省油的燈。

「郡王方才不是說了過完年後才要搬來?」她挑眉反問。

司徒重燁被這話一噎,他每年都會被皇帝舅舅勒令進宮過年,直至年節後才能「踏出牢房」。

「郡王慢賞,民女告辭。」樂玖兮見他不再說話,這才朝他露出一笑,心情愉悅的走人。

兩人第二次交鋒,司徒重燁再次完敗。看著那婀娜多姿的背影,他收起了方才那氣急敗壞的神情,琥珀色的雙眸閃爍著一抹深思。

「樂玖兮……你真的是『她』嗎?」

年節一過,司徒重燁果真搬進了樂府,他這個舉動震驚了皇都的世家貴族,有人欣羨、有人嫉妒也有人幸災樂禍,不論如何,司徒重燁這尊大佛還是住進了樂府這座小廟。

樂老夫人本將司徒重燁安排在前院最大且最舒適的菩提院,卻被他拒絕了,楞是挑了個離後院較近的白樺院,理由竟是哪兒離樂玖兮的柳櫻院較近,方便他隨傳隨到。

不論這理由有多荒謬,司徒重燁就這麼在白樺院住下了,而悲催的樂玖兮也淪落成了他的貼身侍女,只要他大爺一聲令下,不論她正在忙著什麼都得立馬趕到。

「九妹妹,這……這真是你做的?」樂楚玥捂著小嘴,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是。」樂玖兮不知點了第幾次頭。

樂楚玥卻是不信,拿起那塊香餅又仔細嗅了一次,發現……那味道竟然、竟然——  很普通!

「九妹妹,你真該感謝老天爺讓你失去記憶。」她忍不住贊嘆。

落一次水,不僅脾氣改了,手也巧了,這絕對是因禍得福呀!

樂玖兮彎起了唇,她是該感謝,卻是要謝老天爺給了她穿越重生的機會,以及投生在這一個如此溫暖的大家庭中。

「六姊姊,這塊保和餅的香氣並不十分出眾,甚至可以說是普通。」樂玖兮其實很不滿意。這香餅是她來到這朝代做的第一份香品,從未用古法制過香的她手法並不熟練,就算嗅覺再靈敏,制出的香餅也只能算是勉強合格。

樂楚玥並不曉得,若她知道這是樂玖兮第一次制香,恐怕會更加驚訝。她此時的驚訝,是因為她這個九妹妹,不論是燻衣用的焚香,還是抹面用的細粉,甚至是最簡單的澡豆,她不是將它們的制得怪味四溢,就是半點香氣都無,如今這塊保和餅竟散發出正常的香氣,如何不讓她驚訝?

「九妹妹你別心急,只要你的水準能保持下去,遲早能制出好香。」一旁的樂楚黛笑盈盈的鼓勵著。

「就是!普通怎麼了?再普通都是塊正常的香餅,你不曉得,你今日制出的香比起以往已是好了太多太多了,你應該高興才是。」樂楚玥連連點頭。

听著兩位姊姊的安慰,樂玖兮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轉念想想,的確是她心急了。這里不比現代,制香有機器能代勞,所有的活兒都得自己動手,分量、力量、用料、時辰……只要其中一樣拿捏不好,就會影響整個香品的氣味及存放的時間,就算她的嗅覺再得天獨厚,也得從頭學起。

只是她知道樂府的狀況容不得她慢慢學習,樂府人口簡單,樂老夫人膝下就只有樂仲禮一個兒子,不像其他子嗣繁盛的家族那般盡是些陰私骯髒之事,唯一能生事的只有樂仲禮的後院,畢竟常言道︰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便有爭斗。

不過樂夫人這個主母其實稱得上十分大度,她不僅允許樂仲禮那些妾室生下庶子、庶女,更甚少對那些妾室立規距,照她的說法是眼不見為淨,要吵要鬧都別在她眼皮子底下,所以樂仲禮的後院小打小鬧是有,在樂夫人的鎮壓下卻從未出過什麼大事。

但這偌大的家業目前就只有樂仲禮一個人獨撐,雖然有嫡子幫襯,可他還無法獨當一面,其余庶子又都在皇都以外的地方,且對這祖傳的家業一點都不在行。

看著爹爹為了樂府的生意一日比一日憔悴,樂玖兮不得不心急。

她喜愛這里、喜歡樂府所有的人,那麼,她就得擔起那位高僧的預言,成為能帶給樂府繁榮、重振家業的福星,她確信自己能做到。

看著手上的香餅,她細細回想方才調香的過程。

保和餅算是極為普遍的香方,保其和氣、保其通諧,是此香餅以保和為名的由來。它的用料並不繁復,是由沉香、檀香、龍涎香、百合花、蜂蜜制造而成。

沉香先用水洗淨,陰干或烘干之後研成粗粒,檀香則打成細粉。接著將這粗細二粉混合,放在百合花中搗成泥,陰至半干後,再和入蜂蜜捏成餅狀,陰干,最後灑上龍涎香的溶液,焙干即可。

樂玖兮思考方才揉香的過程,莫不是她的手勁兒太小,才會造成香氣不夠融合?制出的香餅味道不夠濃厚?

因著這個猜測,她打算動手再制一塊。

教導制香的先生見這平時懶散不耐煩的九小姐竟如此上進,頓感欣慰,在樂玖兮上前詢問問題時更是受寵若驚,使出渾身解數的教導她。

正當師生倆討論得不亦樂乎,守在門外的青芙一副苦瓜臉的走了進來,被眼尖的樂楚玥攔了下來。

「是不是又來了?」她柳眉倒豎,低聲問。

青芙無奈的點頭。「說要小姐陪上街……」

這些日子,司徒重燁三不五時便派人來喚樂玖兮,有時說要賞景,有時說要下棋,有時又說要作畫,上街倒是頭一遭。可最過分的是,每回都不看時辰,不分晝夜,甚至連她們在上學的時候也是如此,讓樂楚玥十分不悅。

她家小九難得如此上進,今兒個還制出了塊普普通通的香餅,之後還要制出更多普普通通的香品,怎麼能讓人給破壞了?她示意青芙別去打擾,便板著臉朝學堂外走去。

果然,遠遠她就見一名身形英挺的男子站在院外等著。

被喚來跑腿的湯池以為是樂玖兮來了,正要招呼,誰知竟是樂楚玥這母老虎,當場就變了臉。「怎麼是你?九小姐呢?」

「我家九妹妹正在請教先生問題,麻煩你轉告一下你家郡王,今日不方便。還有,以後能不能請你家郡王別在我們上學的時候打擾?」樂楚玥的語氣很不友好。

「六小姐有要求,麻煩自個兒到郡王面前說一聲,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來請九小姐至白樺院。」湯池挑起眉道。

「我若是見得到人,還需要你轉達?」樂楚玥臉色更差了。

說到這她就有氣,這璽郡王不請自來也就罷了,不僅將小九當成丫鬟使喚,還得隨傳隨到,偏偏小九病了一場後脾氣大改,就這麼逆來順受,讓她這個當姊姊的十分不忿,好幾次想去白樺院找那可惡的璽郡王理論,卻總是被眼前的湯池攔下,兩人因此結下不少梁子。

湯池似乎就喜歡見她變臉,她一變臉,他的心情就莫名愉快。「那我也沒法子,讓讓!別耽誤我請人,我家郡王的耐性可不大好。」

樂楚玥卻是不讓。「不行!九妹妹正在向先生討教,你別打擾她!」

湯池見她張開雙手擋在他跟前,那高聳的胸脯挺得高高的,黝黑的臉龐微微一紅,嘴巴卻是不饒人。「六小姐這是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這麼攔著外男,似乎不怎麼好吧……」

樂楚玥見他嘴這麼貧,忍不住咬牙道︰「攔一根調羹有什麼不好看的?」

湯池的臉倏地黑了,想他貴為永昌侯之子、正三品御林軍統領,即便現在淪落到成為司徒重燁的貼身侍衛,可他的身分地位還是極為高貴的,偏偏如此高貴的他卻有個十分可笑的名字……

這女人膽敢叫他調羹?要是讓他知道當年替他取名的算命先生在哪里,他肯定宰了他!

「樂楚玥!你再喊一次試試看?」他眯起了眼。

湯池長得不差,雖稱不上英俊,倒也五官端正,只要一板起臉,極為嚇人,可樂楚玥卻不怕他。

只見她胸脯挺得更高,雙手叉腰,毫不畏懼的朝他逼近。「我說錯了什麼?再說一次怎麼了?名字不就是取來讓人喊的?不然你告訴我,該怎麼喊?」

「你——  」湯池被她氣得不輕,然而看著她挺起的胸脯,卻又拿她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忿忿道︰「本統領不跟女人計較!」

他不計較,卻不代表樂楚玥不計較,「女人惹到你?你娘不是女人?你祖母不是女人?要是沒有她們,能生出你這個不孝子?」

「你簡直不可理喻!」湯池每每對上樂楚玥就沒有吵贏過,但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吵不贏,他只是讓她。

兩人就這麼吵吵鬧鬧,你罵我一言,我頂你一句,直到樂玖兮走出來,看見這一對歡喜冤家,忍不住莞爾一笑,「你們倆感情真好。」

這話讓吵鬧不休的兩人頓時一僵,轉過頭,異口同聲的對她大喊——

「誰跟他(她)感情好!」

樂玖兮笑得更開懷了。「連默契都這般好。」

兩人頓時閉嘴,生怕少根筋的某人再次蹦出驚人之語。

正月十五,鬧元宵。

每年元宵前後皆有廟會,格外熱鬧,周圍的大街小巷都高棚林立,寺廟附近的街道攤販雲集,貨品琳瑯滿目,人山人海,到了晚上更是到處點燈,亮如星海。

這是樂玖兮來到這朝代第一次出府,一雙眼兒眨也不眨地看著馬車外人群涌動的景象以及街邊小販,十分新奇。

她沒發覺,司徒重燁那雙狹長的雙眸正探究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許久,似乎有些不滿她的忽略,薄唇輕吐,「茶。」

看得正歡喜的樂玖兮頭也沒回,拿起案桌上泡好的龍井茶,倒了一杯給他。

見她如此輕忽,司徒重燁額角一抽,又道︰「太冷了。」

時節正值一月,茶水涼得快也是自然,可司徒重燁這輛馬車外表普普通通,里頭卻是極其奢華舒適,儼然就是一個移動房間,應有盡有,自然不會缺少保溫的茶盒。

要說茶水涼了,樂玖兮自是不信,只可能是某人又在找麻煩了。但她也不惱,拿起一旁的熱水壺,在杯里添了一點熱水,「行了。」

這行為讓司徒重燁額角更抽,忍不住道︰「樂玖兮,你這是在敷衍本郡王?」

她總算轉過頭,正眼看向他,一臉的不認同。「郡王怎麼會這麼想?您說要喝茶,民女給倒了,您說茶冷,民女給添了些熱水,哪一樣不是遵循您的要求?」

司徒重燁只覺得自己快被氣得吐血,要說樂楚玥是嘴皮子厲害,那麼樂玖兮就是氣死人不償命。好歹樂楚玥性子直、嘴巴快,與她吵架雖說場面火爆,倒也不至于這般挫敗。

可樂玖兮呢?這女人既不吵也不鬧,讓做啥就做啥、讓她往東也不會往西,明明是服侍人的活兒,到她手上卻活脫脫成了施舍似的,你若表現不悅她還奇怪,甚至一本正經、莫名其妙的看著你,活像在看一個任性的孩子……

對上這一雙姊妹,司徒重燁與湯池這對主從,可以說是栽了。

兩人大眼瞪著小眼,最後司徒重燁再一次落敗,將悶氣發在外頭趕車的湯池身上。「湯池!你究竟會不會駕車?都這麼久了還沒到?是不是久沒訓練,皮癢了?」

無端被牽連的湯池身子一僵,看著眼前滿滿的人潮,有苦難言,卻還是想盡法子加快了馬車的速度,半個時辰後,終于來到皇都里知名的酒樓——  雲煙樓。

雲煙樓建于汾陽河旁,四周種滿柳樹,冬日的柳樹雖然沒有春天那般婀娜多姿、綠意盎然,也沒有夏天那般郁郁蔥蔥、碧綠蒼翠,更沒有秋天的萬縷金黃、隨風搖曳,但是冬日的柳樹,落盡葉子的枝條裹著霜白的銀雪,絲絲縷縷彎腰下垂著,在寒風中舞動,顯得生機勃勃。

除了那四季皆美的柳樹之外,汾陽河還有一景,那就是河霧。

汾陽河畔的河霧總是飄忽不定難以預測,神秘得讓人難以捉模,雨過天晴,當你感覺它要出現時它沒有出現,天氣干躁,當你感覺它不會出現時它卻出現了。

想要欣賞汾陽河難得一見的美景,除了一大清早的那一瞬抑或是夜幕垂降時的那一刻外,還真得踫踫運氣。

然而此時那可遇不可求的河霧,正安安靜靜、淡淡薄薄的浮在河面上,與岸上那結著霜條兒的柳樹形成了一幅絕景,引得岸上文人雅士吟詩作對、把酒言歡。

樂玖兮無疑是幸運的,頭一回出門便遇見這皇都的十大美景之一。

今日是元宵,汾陽河外頭熙熙攘攘滿是人潮,這雲煙樓若沒事先預定壓根兒就進不去,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司徒重燁。

下了馬車,他拂了拂衣袍,正要進酒樓時,眼角余光像是瞧見了什麼,停下腳步,對樂玖兮道︰「你先上樓,本郡王等等到。」

說罷也不等她反應,一眨眼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樂玖兮也不以為意,直接進了酒樓,報上他的名號。

司徒重燁出游一向隨心所欲,想到哪便到哪,端看當時心情,加上他的身分,整個皇都就沒人不認得這個主兒,平時只要馬車一到,酒樓外定有人相迎。

偏偏今兒個人潮洶涌,司徒重燁坐的又不是平時的馬車,店小二沒見到本尊,就見到一個面生的姑娘說要到璽郡王的專屬雅間,不禁狐疑。

「姑娘,不是小的不放人,實在是平時與郡王同行的都是侍衛,帶姑娘還是頭一遭,所以……」店小二有些為難,眼前的姑娘穿著雖不算高貴,頭飾也十分簡單,僅有一只金簪,布料卻是上好的蜀織,加上那令人驚艷的容貌和氣質,怎麼瞧都不像丫鬟之流。

最重要的是,璽郡王雖然俊美無儔、身世顯貴,可偏偏不見紅粉知已,就連丫鬟都少見,服侍之人幾乎都是男子,他才會如此躊躇。

「無妨。」樂玖兮也不為難他。「我在這等著就是。」

店小二松了口氣。「小的多謝姑娘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