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被和霖猜中了,著火之處就是瑤台。
三幢五層樓的建築被燒掉了大半,慶幸的是大半的人都及時逃出,待大火撲滅後,常參與已經趕來的兵馬衛一同入內查看,救出了幾個來不及逃出的傷患,也找到幾具屍體。
其中一具屍體引起常參的注意,便差人移往殮房,待人認屍之外還不得入殮。
元宵夜的一場惡火,燒出了幾條人命。原本看似一樁意外,似乎沒有追查的必要,偏偏發生在元宵夜,觸了皇上楣頭,于是皇上讓常謹言追查此案。
常參特地走了一趟殮房後,確定這場惡火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縱火。
「你說的沒錯,那人確實有疑點。」
常參跟常謹言說明自己發現的疑點,常謹言差人查辦,確實查出古怪之處。
「查出那人的身分了?」
之所以要查那人身分,是因為那人被燒成焦屍亦無人相認,可這具屍體透露太多不尋常。
「問過鴇娘,那人是外地客,與人結伴投宿,在火起之前另一人已離開,說是要趕回通寧,而遭燒死的那人名叫陳震,是個行商,帶了批貨進京城,這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經調查後發現,這人是二皇子寵愛的侍妾兄長。」
常參聞言不禁沉吟了聲。「另一名趕回通寧的人呢?」
「那人名叫徐承坤,同樣是打通寧來的行商,兩人是有交情的,說是接到家中母親重病的消息,所以才會趕在夜色前趕回。」
「爹,瑤台不是青樓嗎,也能投宿?」
「有何不可?那兩人都是行商,多的是銀錢。」常謹言听常參這麼說,心里覺得欣慰,只因他這兒子十分潔身自愛,壓根沒去過青樓,才會不知道青樓也能投宿。
只是過了年,他這個兒子也十七了,得替他尋門好親事才行。
常參應了聲,思緒一轉,又問︰「可有查到陳震帶著什麼貨品上京城?」
「這倒還在查,但也許……和二皇子有關。」
「爹想的是,也許是二皇子和他的生意有關,所以帶上的貨品有可能是要上承二皇子,抑是賣出後會將銀子折給二皇子?」一個皇子府開銷用度不少,皇子們自然會另闢財源,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怕就怕是見不得光的生意。
「也許,我已經差人通知二皇子府那人的身分,也差人在暗處盯著。」常謹言說完之後忍不住問︰「那具屍體我也見過,可我並未看出端倪,你又是從何處看出古怪的?」
他覺得古怪,是因為那人身分特殊,和二皇子攀上了點關系,可他這兒子卻在之前就覺得陳震的死並不單純。
「那是因為爹並未到現場瞧過,爹要是瞧過,定也會看出端倪。」
「怎說?」
常參斂長睫,輕聲道︰「火撲滅後,我進現場看還有無能救的傷患,順便清點傷亡人數,卻瞧見那具焦屍是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
「這又如何?」
「爹,凡是人發現走水後定會想逃,不管最終停在何處,也絕對不可能在床上。」
「許是他喝醉了,醉得不醒人事。」
常參搖了搖頭。「我在現場看了幾具屍體,唯有他那一具燒得最徹底,從頭到尾燒得面目全非,骨露肉散,那就代表大火恐怕是從他的房燒出,既然是那麼大的火,醉到不醒人事也不可能動也不動地任大火燒灼,唯一的可能便是,在火燒之前他就已經死了,而有人在謀殺他之後為了不讓人認出,才會刻意縱火。」
常謹言听完,不禁輕呀了聲,佩服兒子竟能在現場看出如此細處。「原來如此,也多虧你心細,否則這冤情就無處可討了。」他敢說,自己到了現場也不見得能看出端倪。
「爹謬贊了,只是這事恐怕也不好辦。」
「確實,牽扯上皇子,案子就變得復雜難辦。」可是皇上都下令了,不管怎樣總得查個石落水出,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怎麼近來總覺得事事都針對二皇子?」常參脫口道。
這事是因為對著父親,她才敢說出口,否則要是讓有心人听見,告到皇上面前,被隨意塞個挑撥皇室罪名可夠嗆的。
「確實,二皇子也不是傻子,就算真私底下做了什麼,又怎會三番兩次的露出把柄?」一次兩次能說他蠢,行事不夠通透,可超過三次,巧合得讓人無法不多作聯想。
「爹還是萬事小心。」不知怎地,她心里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人躲在暗處策動,然而她卻連暗處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放心,我打算這兩日和二皇子踫頭,探探虛實。」
常參心知父親行事有度,也就不再多說。「爹,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爹早點歇下。」
見常參要走,常謹言喊住他,問︰「常參,你可有心儀之人?」
常參不由瞠圓眼,不懂父親怎會提及這事,莫不是外頭流傳的事傳到父親耳里了吧。「我、我……」這問話就像落雷一樣,劈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瞧她結巴起來,常謹言不禁笑得更樂。「問問而已,犯得著緊張?我只是在想,你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該替你先談門親事。」
常參的心都快跳出胸口,難掩緊張神色。「爹,我還小,而且……」
「不小了,我在你這年紀時已經對你娘親心儀不已了。」
「可是……」
「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尋個乖巧溫順的大家閨秀。」
常參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最後怎麼回到院子的都記不清,滿心想著,要是成親她就完了,可眼前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跟爹說嗎?可是她早就錯過跟爹坦白的好時機,現在怎麼說得出口?
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腦海里總會跳出赫商辰的影子,心想也許能與他說說,他那麼聰明,或許能替她想出好法子,可是她又該怎麼跟他說?她根本說不出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到底該怎麼辦?
這天過後,常參顯得頹靡不已,當差時也顯得沒精神,想了一整夜,還是沒想出萬全之計,讓她感到無力極了。
直到天色已暗,她才拖到沉重的腳步離開衙門,誰知道才剛踏出去,就見赫商辰朝自己走來。
夜色晦暗,衙門前的燈火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俊美立體的奪目五官,常參不禁想起初見面時,她就覺得他長得真是好,如今還是那般好,可也因為太好,她實在不該太靠近他。
「常參。」他輕喊著,神色淡漠如往常,唯有那雙閃動的黑眸泄露些許情緒。
听見他如往常的低醇嗓音,常參內心翻騰了起來。她想見他,但又覺得不見他比較好,可是見到他,她又比較安心一點……唉。
「商辰,怎麼來了?」吐了口氣,將多余的情緒卸除,她攏著大氅走向他,如往常笑問著。
「來看你。」
走近他的腳步頓了下,她偏著頭看他。「看我?」這話听起來怎麼有點怪。
赫商辰垂斂長睫。「你許久不曾到家中,所以我就來尋你。」
「喔……」常參有些不自在地拖長尾音,干笑道︰「近來事多,不知道元宵夜時瑤台那場大火你知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該開心這場大火來得真是巧,給她絕妙的借口,事實上,與他發生過那種事,她真的沒勇氣再踏進他的院落,倒不是怕他,而是覺得一旦踏入,肯定會再想起那日……
「這事不是交給令尊查辦?」
意思是不關她的事,她有什麼好忙的嗎?常參臉上的笑意僵了下,畢竟他以往不會這般咄咄逼人,他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攢眉細思了下,常參聲調委婉地道︰「是這樣沒錯,但也是我察覺疑點,所以與我爹商議,加上這事錯綜復雜又牽扯太多,我盡其可能地想幫我爹一點忙,自然就忙了點。」
「現下呢?」
「嗯?」什麼?
「已是酉初,用膳了嗎?」
「還沒,我打算回府和我爹……」
「令尊在一刻鐘前去了天下樓。」赫商辰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常參話還含在嘴里,想起爹似乎跟她說,他和二皇子相約在天下樓……不對呀,赫商辰這是什麼態度,怎麼突然蠻橫了起來,連話都不讓她說完。
他這是……這是怎麼了?
「走。」他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常參瞪大眼,隨即被他拉走,不由脫口道︰「去哪呀?」
「用膳。」
天下樓的大堂里,常參偷覷著正在點菜的赫商辰,眉頭不禁深鎖。
是赫商辰沒錯呀,可為什麼不像是他的性子?難不成是有人易容成他?忖著,她不禁搖搖頭,畢竟他那身與生俱來的高冷氣場誰都仿不來。
可這霸道行逕真的很不像他,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等到菜上桌,赫商辰親自給她布菜,她不禁抱胸往後退了些,看著他這極度不合理的舉措。
認識他好歹也有幾年,何時給她布菜過?如今突然獻殷勤……她不想說他非奸即盜,但反正他肯定有事,對吧?
「吃啊。」布好菜,赫商辰才發現她面露戒備地瞅著自己。
「你……到底怎麼了?」她要是不問清楚,這頓飯肯定吃不下。
「為何如此問?」
還問她為何?她才想問他為何咧!「這得問你,你今兒個陰陽怪氣的,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懂你的意思。」他眸色平淡地問。
「咱們認識幾年了,今日是咱們頭一次上街、在酒樓里吃飯,你還給我布菜,你……今天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在大理寺讓人欺了?不,依他的性子,怕是有人欺他,他也不會發現,再者依他堂堂赫姓,大理寺里誰敢欺他?
赫商辰直睇著她,再緩緩斂下長睫,淡聲反問︰「難道你都不曾與人上酒樓吃飯,無人給你布菜?」
「有啊。」
「如今不過是我與你,你就說我陰陽怪氣,為何?」他說著給她倒了杯茶。
常參抿著嘴想了下,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大驚小怪。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常與人上酒樓,喝酒吃飯是常有的事,給她布菜也天經地義的很,怎麼今天他這麼做,她就是渾身不對勁?
「大概是……以往你從沒這麼做過吧。」這是她想得出的唯一解釋。
赫商辰輕點著頭。「往後你就會習慣。」
習慣?難道他想把這事做成常態?那怎麼行!那個什麼霖的都說了,坊間有他倆的流言,要是再走得近,天曉得會被說成什麼樣子。
只是這種流言要她告訴他,她還真難以啟齒,有種莫名的難為情。
可是不說不行,總不能等到流言傳進朝堂,惹出更多麻煩。「那個……商辰,我覺得咱們倆還是少上酒樓吧。」
「為何?」
「呃……因為我爹追查的那事肯定要費上不少時日。」
「我可以幫忙。」
「不用、不用,這點小事,我可以處理。」
赫商辰一雙深邃的眸變得黑沉無光。「既是小事,為何要費上不少時日?」
常參瞬間垮下肩,突然有點火。真不是她錯覺,是他真的很咄咄逼人,就連她的語病都要挑,她這不是為了保護他來著,他何苦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也不想想以他的身分,要是被流言纏身,那定會在他身上烙下陰影,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不領情就算了,偏要在言語上找她麻煩,真的是……
正要開口之際,樓上傳來驚叫聲,不一會有人跑下樓還尖聲喊著,「死人了,有人被殺了!」
「誰呀,什麼被殺了?」掌櫃的忙問著險些滾下樓的店小二。
「二號房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常謹言!」
話一出,常參和赫商辰同時望向樓梯的方向,常參霎時怔愕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