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密探 第十章 遭逢背叛(1)

書名︰桃花密探|作者︰綠光|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常參進入雅間時,入目的是父親倒臥在地,一把長劍幾乎從背後沒入,血水淌了一地,滿屋的血腥味。

赫商辰讓她先到外頭,她卻不肯,親自翻動父親的屍首,看著父親瞪大的雙眼,好似有諸多不甘和盛怒,她靜靜地看著,沒有流淚,腦袋完全空白。

赫商辰見狀,只能先行查看屋內狀況,再走到外頭讓人去請衙役,又問了店小二幾個問題,最終回到她的身邊,無聲陪伴著。

當晚,知府便將這事呈進宮中,皇上得知後震怒,下旨奪情起用,命常參接任錦衣衛指揮同知一職,立刻徹查此事。

常參接旨時人在府衙的殮房里,赫商辰還陪在她的身邊。

「商辰,你回去吧。」常參嗓音虛弱地道。

赫商辰直瞅著她,半晌才道︰「雅間里並沒有打斗的痕跡,看起來對令尊行凶之人,恐怕令尊極為熟識,才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常參垂著的眼緩緩抬起,強迫自己回神,回想每處細節,可是她的心神極為紊亂,梳理不清。

「致命之處是從背後穿胸而過的那一劍,劍身幾乎沒入,只有兩種可能,凶手的力道極大,要不就是極為親近之人,才會讓他在剛中劍時因為過于意外而沒有反擊。」赫商辰嗓音平緩地敘述著。「店小二說,令尊是先進雅間候人,可是並沒有人過來詢問,也許相約之人未至,又也許避開耳目進入。」

「父親說是與二皇子約在此處,昨晚父親說已經查到死者帶到京城的貨品……」她沉吟著,卻無法組織線索。

「什麼貨品,放在何處?」

「不知道,父親沒說。」她說完隨即抬眼。「你覺得跟那批貨有關?」

「也許。」

「那麼是該找二皇子問個清楚。」她一點頭緒都沒有,光是赫商辰判斷父親是被極為親近且不會防備之人所殺,她就懵了。

父親向來戒心極重,哪怕是同僚也會防備,這天底下有什麼人可以讓父親背對著,毫無戒備?

「常參,這當頭你必須冷靜,否則一旦失去判斷力,也許會落入幕後之人的圈套。」赫商辰說著,輕輕把她摟進懷里。

常參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身上很暖,暖得可以安撫她瞬間空蕩蕩的心,彷佛可以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你認為黃雀在後?」她問。

「也許,凡事皆有可能。」

「但也有可能父親查到不該查的事,驚動了對方,因而先發制人。」

「確實。」

「到底是什麼東西,非得要殺人滅口?」她喃著,不懂不過是樁帶著疑點的命案,怎會連父親都被殺。

「得先找到那批貨,你要從令尊身邊的人查起,詢問是否知道那批貨的下落,再差人探探二皇子的口風,你不需要親自前往。」

「我不親自前往如何探虛實?那是我爹……我爹!」她的爹至死都不知道他一手栽培且引以為傲的兒子其實是女兒身,她一直沒有機會也沒勇氣告訴他,他卻這樣走了,就這樣走了……

赫商辰緊抱住她,輕撫著她的背。「我明白,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陪你。」

常參聞言,回抱住他,隱忍多時的淚水不自覺地滑落。

她不能哭,從小嬤嬤和玉衡都是這樣告誡她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哭,不能露出半點軟弱,但是對她而言,父親是與她最親近的人,習武再辛苦,只要有父親一句夸贊,再苦她都能忍;讀書再疲憊,只要父親輕撫她的頭,再累她都肯干,可是父親不在了……不在了!

被溫柔的安撫,她的眼淚徹底潰堤,再也無法隱忍。

赫商辰感覺胸口的衣料被她的淚水浸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只心疼她就連哭泣也沒有半點聲響。

這些年來她到底是怎麼過的?被強迫像個男人,就連心性也要像個男人,現在連放聲哭泣都不會了。

他該怎麼保護她,幫助她?

正思忖著,有人突在房門口外大喊著,「爹!」

常參猛地回神,發覺自己竟偎在赫商辰懷里,忙將他推開,回頭望去。「常勒。」

「大哥……爹、爹怎麼會……」常勒啞聲喃著,拖著沉重的腳步踏進殮房內。

常參喉頭一緊,好半晌才道︰「爹被人暗殺,皇上已讓我襲了爹的職,我會查出真相,以慰爹在天之靈。」

「爹……」常勒跪在棺前痛哭失聲。

赫商辰冷眼看著他,再看向常參,終究什麼都沒說。

這日過後,赫商辰向皇上請命,和常參聯手調查此事,皇上當下就準了。

于是赫商辰帶著皇上口諭去了錦衣衛衙門,然而沒有找到常參,接下來幾天他都找不到人,哪怕留下口信,總是與她擦身而過。

他去尋過二皇子璩策,才知道她已經找過人,也不知道她如今查到哪個環節,她卻沒打算告知他。

站在常府大門前,赫商辰不禁嘆了口氣——她在避他。

從那日過後她就一直避著他,先前就算了,但眼前怎還能避著他?

可悲的是,當她避不見面,他還真找不到她……以往總是她來尋他,他也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不會變,誰知道如今卻變得如此。

一連找了幾個地方依舊沒有她的下落,他索性先回府,好好思索常謹言這樁命案,是否尚有其他線索可查。

天下樓二樓雅間里,一扇面臨一樓大堂的窗半開著,常參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大堂。

眼看著天色都暗了,她不禁問︰「常勒,你確實那人真會在這兒出現?」

「肯定的,我也是前幾日踫巧听見侍郎家的張公子提及案發當日,他瞧見從雅間里竄出的人是他見過的,听說是大皇子身邊的人,姓程,而他極喜歡到天下樓听人說書,今日大堂有說書人,所以他今兒個定會來。」常勒的眼也直盯著大堂里,順手再給她斟了茶水。

「你說的那位張公子在哪?不是說在底下候著,等那人一來就給你使眼色?」因為他們都不識得那位姓程的男人,自然需要張公子相助,可等了老半天,壓根沒瞧見常勒說的張公子。

父親的案子一連查了數天卻一點眉目都沒有,二皇子說當晚他尚未赴約,父親就遇害了,至于什麼貨品,二皇子一問三不知,甚至認為元宵夜被火焚透的陳震並不是他侍妾的兄長,畢竟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經二皇子這麼一說,她也有些起疑,然而她沒心思睬那樁案子,只想先找出殺害父親的凶手,偏偏沒有半點線索,就連父親都未跟下屬提及他已經知道那批貨品放在哪里。

這點很古怪,不像父親的行事作風,唯有一種可能能解釋父親的隱瞞,那就是那批貨恐怕是見不得光且事關皇子爭斗。

換言之,也許是鐵砂、兵器之類的。

「他……欸,這不就來了,進門那個。」

常參回過神,微眯起眼望去。「他是張侍郎家的哪位公子?」姓張的侍郎唯有兵部侍郎,可據她所知,張侍郎只有兩名公子,而底下這位張公子並非她所識得的那兩位。

「他同我一樣是庶出的,也莫怪大哥不識得。」常勒幽幽地道。

「是嗎?」她倒不覺得庶出的有這般見不得光,朝中重臣大員的庶出公子,還不是常在各家宴席里走動。

「欸,大哥你看,他指著外頭那個穿黑衣的男人。」

「在哪?」

「在那,正要進大堂的那個。」常勒直指過去,常參要阻止已不及,就見那位身穿黑衣的男人似乎察覺這頭的動靜,隨即踏出天下樓。

常參暗叫不妙,立即從窗子躍下,追逐那名穿黑衣的男人。

男人腳程極快,專挑暗巷跑,一身黑衣幾乎融進夜色里,常參不敢松懈,緊盯男人的背影一路狂奔,直到他跳過一幢宅子圍牆,她也毫不猶豫地跳了過去,然而男人的身影很快地消逝在宅子的園林造景里。

常參不放棄地找過一遍,依舊沒發現黑衣人的行蹤,待靜下心後,驀然發現這宅子的園林造景眼熟得很。

抬眼一瞧,小花瓣被夜風刮落,她緩緩看向四周,驚覺這里根本就是首輔府……這附近的官邸何其多,怎麼偏巧就進了首輔府?

巧合嗎?忖著,她看向西邊,那里是赫商辰的院落,她再熟悉不過,而這里……

「常參?」

熟悉的嗓音傳來,她嚇得回過身,見是赫歲星,不禁有些莞爾。她忘了他們兄弟倆的聲音極為相似,只是赫歲星太懶得說話,她也不過听過一回而已。

「常參唐突,見過赫學士。」她忙向他作揖。

「找商辰,往那頭。」赫歲星言簡意賅,往西邊一指。

「抱歉,我不是找商辰。」

赫歲星面露疑惑,像是在問他,既不是找商辰,又為何出現在此。

「呃,方才我追一個黑衣人,追到這兒卻怎麼也找不著人,停下腳步才發現是首輔府。」她不想隱瞞,省得引發無端猜想。

赫歲星濃眉微揚,像在細忖什麼,身後走來一人,道︰「什麼黑衣人?」

常參一見來者,神色戒備了起來。「二皇子為何在此?」

璩策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地道︰「怎麼?難不成又將本皇子當作犯人不成?」

「卑職並無此意。」話是這麼說,但常參確實是懷疑了。

她一路追著黑衣人到這里,黑衣人不見了,二皇子卻出現了,要說二皇子和那位黑衣人無關,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大爺,不好了,有衙役闖進咱們府里,說是要緝拿凶嫌!」

常參回頭望去,就見赫家總管正奔走疾呼而來。

「誰敢?」赫歲星沉問著。

一句誰敢,讓常參心里打了個激靈。

是啊,誰敢帶著衙役闖進首輔府?沒有十分的證據,誰敢這般荒唐?況且會知道她緝拿凶嫌的人只有……

「來人!將常參押下!」

熟悉的嗓音響起,她緩緩抬眼,看著常勒帶著數十個她眼生的府衙衙役圍了過來。

她該混亂,卻異常清醒,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向來維護有加的庶弟,再听他喊道——

「常參與二皇子、赫歲星共謀叛逆,常參欺君弒父,將他押下!」

常參突地笑了,終于明白,原來真相可以這麼傷人。

在衙役靠近她時,她毫不猶豫抽出腰間佩劍,然而卻不是往前殺出重圍,而是回頭看著赫歲星,用無聲唇語道——失禮了。

驀地,劍勢凌厲地直朝赫歲星頸間而去,血瞬間噴涌而出,讓在場眾人莫不傻了眼。

下一刻,常參點地躍起,竄上樓台再跳至樹上,轉眼間消失在夜色里。

常勒這才回過神,喊道︰「快追!不能讓他跑了!」

「可是,這兩位……」帶頭的一名衙役低聲問著,「大皇子的意思是——」

「將二皇子押回去!」

「你是什麼東西,敢押本皇子!」璩策怒道,唧筒聲響起,數道黑影瞬間落在他的周圍。

他壓根沒將常勒看在眼里,只關注赫歲星的傷勢,卻發現他的傷勢壓根不重,不過是血量多了些,看起來嚇人。

這是……赫歲星模了模喉頭,心里忍不住夸贊了常參一番,這等絕技,真是少一分沒效果,添一分就要他的命,真虧他能拿捏得如此恰如其分。

「兄長,發生什麼事了?」

赫歲星抬眼望去,見赫商辰疾步而來,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赫商辰走向他,側眼看向常勒,不著痕跡地掃過府衙衙役,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敢問閣下是府衙那一個班號,手上可有拘票,憑什麼直闖首輔府拿人?」

沒等那名假衙役編出謊,他又問向常勒。「你並無官職在身,憑什麼府衙衙役得听令于你?」

「在下常勒,剛查得家兄弒父和與二皇子共謀叛逆證據,便向府衙借調衙役,在下只是大義滅親。」常勒大言不慚地道。

「荒唐。」赫商辰冷聲斥道︰「案發當時,常參與我一道,何來弒父謀逆一事?」

「坊間流傳赫大人與家兄感情甚篤,此刻替他說話作證,倒也不讓人意外,只是讓人不禁聯想赫家是否也與謀逆有關?」

「放肆!」璩策怒不可遏地斥道︰「你沒瞧見常參傷了赫學士?膽敢再胡言亂語,本皇子就先將你拿下,到父皇面前論清白!」

常勒心知要憑這事牽扯赫家恐已太晚,不禁怨起常參反應太快,壞了他的好事,害他辦不好差事,但無妨,至少可以拿下一個。

「在下手中握有證據,若是二皇子想到皇上面前說明白,在下隨時奉陪,但在下得先追緝逃犯常參,告辭。」話落,作揖後便帶著人離開。

赫商辰看著兄長的傷勢,眉頭微皺了下,與兄長對視了眼,不禁嘆了口氣,抓了佩劍便往外奔去。

「欸,商辰……他這是,你這弟弟也不差人先查看你的傷勢……赫家總管,還不趕緊將府醫請過來?」璩策沒好氣地吼著傻在一旁的總管。

總管回過神,趕忙應聲。

「我沒事,倒是你……有事,保重。」赫歲星面無表情地抹了抹頸間的血,涼涼看他一眼。

常參避開大街,專挑小巷奔馳,躲在城中一座橋下,听著呼嘯而過的腳步聲,她也不敢輕舉妄動,等了約莫兩刻鐘,確定那些人並沒有返回,才終于從橋下走出,站在橋邊發呆。

今晚的變化她理該混亂,可她的思緒清晰得不可思議。

她明白自己落在什麼圈套里,被背叛的痛楚還深烙在胸口,痛得她拒絕思考,她不想逃避卻也還不想面對,站在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往哪里去。

直到她听見長劍出鞘的聲響,緩緩側眼望去,就見那幾名不知道打哪來的衙役正緩緩朝她包夾而來。

「煩人的蟲子。」她啞聲喃著。

常參低垂著眉眼,在對方抽劍砍來的瞬間,她動作更快地拔劍,毫不留情的一輪猛攻,瞬間血濺四方。

盡管她面上沒有浮現任何情緒,但她極為憤怒,憤怒得快要發狂,借著殺戮宣泄快要將她逼至臨界點的痛苦,然而包夾她的人卻是前僕後繼,伴隨著呼哨聲,似乎有數不清的人不斷將她包圍。

慢慢的,她陷入困境,手臂和腿被劍劃傷,但她的動作始終未停,哪怕體力不濟還是奮力抗敵。

因為她不甘心,她太不甘心!

她甚至懷疑父親的死與常勒有關!她一直把他當成同胞弟弟照料,他卻狠狠反咬她一口!她就算要死,也絕不會放過他!

奮力以劍身隔開落下的攻勢,余光瞥見劍光乍現,她要避已是不及,咬著牙等著痛楚落下,好趁隙逃開,然而卻有把力道將她往後拽,一把劍替她掃開致命的一擊,在放開她後,劍如凝光電擎,不過轉眼間,假衙役們已全部倒地。

殘忍未留活口的殺法,血腥味撲鼻,意外引她欲嘔,她虛弱地抬眼,不敢相信朝她走來的竟是赫商辰。

他……這是怎麼了?她所識得的赫商辰不會如此無情取人性命的……

「走,先離開這里。」赫商辰說著,收劍入鞘,隨即將她打橫抱起。

「你……」

壓根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抱著她在黑夜中奔馳,她被迫圈進他的懷里,听著他又沉又急的心跳聲,汗濕的熱度透過衣料襲向她。

他……不會一直在找她吧?

他向來是從容淡定的,那般注意儀容舉措的人,卻為她亂了心跳,汗濕了衣裳……都是為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