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密探 第十一章 醉能解千愁(1)

書名︰桃花密探|作者︰綠光|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簡單來說,常勒呈給皇上一封信,信是二皇子寫給你的,要你弒父,好讓你爹別再追查陳震之死。」進自己院落前,孫澈早已經屏退小廝隨從,將她暫住在他院落的事死死摁住。

進了房,她身上的血腥味更重,燈火下更顯臉色蒼白,不敢找大夫,孫澈干脆替她把個脈,哪怕學得並不專精,但診個脈還行,誰知道他愈診臉色愈沉。

事情剛鬧開時他就收到消息,那時急著要尋她,後來听說城南有衙役被殺,他斷定她必定出事,說不準找她姊姊來了,誰知道她姊姊竟然要她立刻離開……簡直氣死他了!

她以為給常參一匹馬她就能逃出生天?到底以為皇城禁衛有多無能?常參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闖不出去,更何況她現在還……

「皇上信了?」常參垂著眼低問。

孫澈看她一眼,放開她的手,給她倒了杯茶。「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眼前肯定出了事,皇上必然要抽絲剝繭,而你……無端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如今端看皇上心思,待事情告一段落後有無打算替你平反。」

常參想了下,突地笑得自嘲。「我是注定脫不了身了。」

「你也這麼想?」

「二皇子是皇後所出,也頗得聖上倚重,如今二皇子鬧出事,朝堂上必定是群臣口誅筆伐,這事無法善了,所以為了護住二皇子,皇上需要一個替死鬼。」她平淡敘述自己的下場。

當然皇上也可以下令嚴查此案,可是皇上既然一開始就沒下令嚴查,反倒給了常勒權勢,豈不是意味皇上已經放棄她了?

這種結果她一點都不意外,不管皇上再怎麼看重她,她也比不過皇子重要,再者其中可能牽扯極廣,皇上總要先掩下皇室丑聞,日後再差人細查,而能替代她的人多的去,何必顧及她?

孫澈瞪著她半晌,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既然你如此通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她好笑道。

「坐以待斃?」

「不然你認為我逃得出去?」別說要替父親報仇,厘清真相,她連保住自己都有困難。

「逃不出去也得逃!你要是被逮著,說不準你會被押進北鎮撫司,那里怎麼刑求逼供的相信你比我還清楚,更糟的是,你以為你的女兒身到那時候還瞞得住嗎?一旦被揭開,你爹就多了一條欺君之罪,就算他如今受皇恩厚葬,日後也能將他挖出曝屍,你想要看到你爹無法入土為安?」

常參呆住,顯然在她意志消沉之際,已經將這事給徹底遺忘。

「還有,坊間傳說你和赫商辰過從甚密,曖昧不清,要是你的女兒身被揭開,你想,接下來會怎麼對付赫商辰?」

一提到赫商辰,她渙散的眼終于聚起了光。「這是一個一箭雙雕的計謀,常勒背後的人十分陰沉卑劣,不但想弄垮常家,更要赫家陪葬……這事肯定與大皇子脫不了關系。」

赫家是純臣,向來只忠于正統忠于君,從不拉幫結黨,也因為這份收買不動的純正剛直,才會讓些野心家心存芥蒂,想除之而後快。

「你怎麼不說,原是要算計赫家,偏偏因為你跟赫商辰走得太近,才會跟著算計進去。」他身為旁觀者,看得比她更透澈。

「表哥說得像是赫商辰害了我。」她啐了聲,壓根不認同他的說法。

「誰知道呢?但是要除去二皇子,赫家必定首當其沖,至于你……」說到最末,孫澈也懶得再說。「姑且不管到底是誰策謀,現在要想的是,你必須逃出城,絕不能讓人逮著,否則你和赫商辰都完蛋了。」

「又與他何干?」

「你肚子里的孩子難道不是他的?」

常參瞠圓桃花眼,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議的事,一時間像是懵了,連話都听不懂,腦袋空白了。

「你千萬別跟我說你連有身孕都不知道。」孫澈見她一臉傻樣,火氣又冒了上來。「你到底在搞什麼呀?常參!」

「我……有孕?」她茫然反問著。

「你不知道?」

常參搖搖頭。她怎會知道?她又沒懷過孩子,月事又向來不準,誰知道……竟然這樣就有孩子了。

「是赫商辰的吧。」

「……你怎會知道?」

孫澈直接賞她一個大白眼。「你盯他的眼神就像一只狗盯著上等肉塊,長眼的都看得出來。」

「干麼形容得這麼難听?」常參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怕難听就別干這種出格的事……干脆把赫商辰找來,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法子。」他想,常參既能打動赫商辰,能讓他做出這等出格事,意味兩人該是兩情相悅,找他商議再好不過。

「不行,別找他。」她想也沒想地道。

「為什麼?」

「他什麼都不知道。」她喃著,下意識將手貼在腹上,完全不能想像她的肚子里正孕育著生命。

孫澈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強了他?」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會……你……」大膽如她,此刻也羞紅了臉。

「不然這孩子怎麼來的?」

常參不敢相信他竟問她這般私密的事,又羞又氣。「反正是意外,他……被下藥,你就別問了!」

「你……你簡直蠢到讓我不敢相信!難道你掙不開嗎?你就不知道你的身分要是被揭開會惹出什麼麻煩?你會因為他變成陰溝里的老鼠,你不知道嗎?你當初就不應該進國子監,不該認識他!」

「如果必須變成陰溝里的老鼠才能識得他,我也甘願。」能遇見他,是她心底最美好的記憶,結局如何都無所謂了。

孫澈听完深抽口氣,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托著額不斷長吁短嘆。「那你說,這事要不要告訴他?」

「不要。」要是讓他知道了,他會傻得不顧一切保全她,她才不要。

孫澈張了張口,大抵也猜得出她在想什麼,更加頭疼了,好半晌才道︰「年前我就遞了單請調外放,這兩日會有消息,要是真能外放,你就跟我去吧。」

常參搖了搖頭。

孫澈氣得拍桌。「常參,我告訴你,我不是想幫你,我只是不想被你連累,你別不知好歹!」

常參卻笑了。「不想被我連累就別靠近我,你以為你帶著我離開京城,你的馬車就不會被搜嗎?」她要是成了凶手,肯定封城抓她,出入京城的馬車哪有不被搜的道理?他要帶她走,還能不連累他?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的表哥是個口是心非之人。

「橫豎我有辦法,到時候你就假裝死遁跟我走,往後恢復女兒身。」

「我也能恢復女兒身?」原來有一天,她也能穿上那些姑娘衣裳的嗎?她從來不敢奢想。

「你本來就是個娘兒們,總有一天你還是得扮回自己,就當眼下是個契機,先保住自己往後再論其他。」

常參垂著眼,輕點著頭,撫著尚無起伏的腹部。

不管怎樣,她都該為這個孩子保重自己,如果注定無法和赫商辰在一塊,那這個孩子將會是她窮極一生都不敢奢求的慰藉,老天已經厚待她了。

另一邊,當赫商辰帶著吃食和常參最愛的桃脯回到院落時,早已不見她的蹤影。

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將吃食和桃脯往桌面一擱,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剛坐過的床,撫著早無余溫的床面。

三日後,孫澈果真取得了外調的文書。

「蘄州通判?」常參看過文書後,疑詫地問道。

「怎,難不成我還當不得?」孫澈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倒不是,只是你一個翰林庶吉士,就算要外放,也不至于給了通判這個位置,誰替你疏通了?」倒不是她看低他,實在是一個七品通判絕對不是他一個三甲進士能爭取到的外放職。

「常銀灣,我還需要疏通?我爹是永安侯,我外祖父是護國公,我家世顯赫,出身勳貴,我還需要疏通?」為免口誤,他開始改口叫常參的乳名。

「也是,應該是吏部看在你出身勳貴的分上,所以才給了這個肥差。」蘄州是好山好水、地靈人杰的好地方,更是行商聚集之地,商業貿易鼎盛,他去到蘄州,就算不收賄,光是收禮也會收到手軟。

「去你的。」

她笑了笑,隨即又問︰「何時啟程?」

「二月十二。」

「三天後?不會太急?」

「我還嫌太慢,我恨不得將你這個燙手山芋趕緊帶出去。」他面上毫不遮掩嫌棄,嘴上又叨念著。「橫豎你就給我乖乖待著,這幾日我讓人收拾收拾,三天後趁著天色未亮,咱們就趕路出城。」

「是,表哥。」她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

「……你這樣很惡心。」裝什麼乖巧,他都想吐了。

常參翻了個大白眼,再朝他瞪去。「既然你天生犯賤,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好你個常參,虧我今天還特地幫你帶了個人回來,你竟然不知好歹!」

听听,一個姑娘家這般說話……她已經不能算是個姑娘家,他開始擔心她肚子里那個孩子能不能被她帶大。

「誰?」她神色一僵,就怕他帶來的是赫商辰。

瞧她神色僵直了起來,孫澈就覺得很樂,賣起關子。「你最熟悉的人。」

「到底是誰?」她沉眉問著,一股威儀油然而生。

孫澈呿了聲。「都什麼時候了,難不成你還要拿官威壓我?我還能帶誰過來,不就是玉衡?」

一听到是玉衡,她松了好大一口氣。「真不虧是表哥。」如今想來,她未回府多日,玉衡肯定擔心受怕極了,也虧她表哥還能想到這層,哪像她一遇事就六神無主,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可是……

「好說,不管怎樣你身邊定要有人跟著,要不你往後該怎麼打理?」他朝她的腹部看了下,意思再清楚不過。「我讓她在樓下待著,一會你再下去……」

話未竟,常參已經飛快跑向他,就在孫澈一頭霧水時,常參已經揪住他的衣襟,奮力往旁推開,幾乎同時,一支箭矢如電般從他耳邊擦過,發出咻的聲響,他回頭望去,就見箭翎釘在柱上,嗡嗡直顫。

「玉衡定有人看守,你把她帶走,也把那些人給一並帶來了。」常參說著,已經抽出腰間佩劍。「表哥,你趕緊下樓!」

「你呢?」孫澈貼著牆,余光瞥見箭矢似雨般襲來,嚇得臉色蒼白。

他也習武,可他不是習武的料子,武藝遠遠比不過她,也因為如此,小時候他簡直是怨死她,就因為她,父親才會老數落他,可現在他無比慶幸她武功高強,才能救他一命。

「先過這一關再說!」她吼出的瞬間,揮劍斬落箭矢,往後空翻,躍在窗邊。

孫澈的院落是一處三層樓台建築的水榭,底下引水貫穿,四周栽種青竹,她往下看去,常勒帶著一群錦衣衛,對面的樓台就埋伏著弓箭手。

很好,這是要置她于死地!

「大哥,下來吧,否則別怪我無情。」常勒一身赭紅色蟒袍,揚著得意的笑。

常參怒紅了愛笑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盡管她並無實據在手,但她幾乎可以認定父親的死與他脫不了關系。

逆子……常家的孽子,她怎能放過他?如果她注定逃不了,她也要拉他當墊背!

「常勒,你別動手,要是傷著我怎麼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被她逼迫的!」

突地,孫澈閃身到她身旁,狀似朝底下的人求救,卻在暗處不斷給常參打暗號,那是從小只有他倆才會知道的暗號。

常參握劍的手上青筋跳顫,怒火在她胸口翻騰著,死死瞪著常勒,無法說服自己放過他。

「是嗎?」常勒勾斜了唇,壓根不信。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就在孫澈喊叫的同時,背後被用力一扯,瞬間摔得他頭昏眼花,正要開罵之際,金屬踫撞聲在耳邊爆開,他張眼一瞧,就見一批錦衣衛已經闖進屋里,常參剛才拉開他,是怕傷著他。

這下該怎麼辦?孫澈眼看著常參節節敗退,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時,一道身影如箭矢般從門口竄入,劃過他的眼前,幾乎同時,猩紅的熱液噴濺在他臉上,他愣了下,仔細望去,驚見來者手段之凌厲殘忍,地上是倒下的錦衣衛,無一人完整,鮮血染紅了長毯,斷肢殘干教他忍不住低嘔。

「常參!」

熟悉的喚聲傳來,倍感疲憊的她猛地抬眼,就見赫商辰一身是血的奔來,替她格開了壓制她的長劍,將她拽到一旁,她余光瞥見窗外箭矢射入,一連兩箭落在他的肩頭和鎖骨處。

「商辰!」她喊了聲,想看他的傷勢,他卻穩穩將她納入懷里,將她護得滴水不漏。

「沒事。」他啞聲道。

貼在他的胸膛上,她听見他沉而亂的心跳,二月天,他的衣袍卻有股濕氣滲出,彷佛為了誰奔馳而來,心急如焚汗濕一身。

為她嗎?明知道她已經無路可走,卻還要護她?

怎麼可以!他會被視為她的同伙,會與她同罪論!

她不允許!

沒多細想,她雙手用力推開他。沒有防備的他被這一推,給推出了幾步之外,錯愕抬眼,就見她已經跨過了窗台。

「常參,不要!」不假思索,他已經往前沖去。

然而常參的動作比他還快,似對這世間毫無眷戀,毫不猶豫縱身落下,那一瞬間,他抓到她的袖角,在她墜落的同時袖角被撕下,脆裂的聲響彷佛撕裂的是他的心。

「常參!」他聲嘶力竭地喊著,見她落進穿引的河水里,跟著要躍下,卻被人緊緊從後頭抱住。「放手!」

「大人,您冷靜!」晚一步趕到的戍林緊抓著,死也不敢放手。

二月的天,河水冰冷凍骨,大人肩上還插著箭,帶黑的血染紅了半邊身子,箭頭上分明有毒,他要是躍下還能活嗎!

「他冷靜不了,直接打暈他,快!」孫澈喊道。

赫商辰回頭瞪著孫澈,瞬間黑暗鋪天蓋地襲來,轉眼便喪失知覺。

「干得好,快快快,趕緊把他拖出去,趕緊找大夫。」孫澈喊的同時,已經拉起袍角往外跑。

老天,千萬別出事,別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