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因庵位在京城外郊的楓山旁,總共只有二十來畝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和其他寺廟相比香火並不特別鼎盛,住持珠嘰師太心懷慈悲,收留一些貧困的孩子和生病的老人家,也有善心的大夫會定期到寺里義診,全靠平時微薄的香火錢和城里富貴人家的樂捐支撐。
姜宜逍是從顏嬤嬤那里知道善因庵的,顏嬤嬤曾去善因庵上過香,對珠嘰師太的善心贊譽有加,說那里都是可憐的孩子,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幸虧有善因庵才能有三餐溫飽和一方棲身之地,不然都要流落街頭,更不用說讀書了。
顏嬤嬤這話是說給不愛讀書的石筱喬听的,姜宜逍卻上心了。
她原先的想法是給孩子們加菜,庵里肯定是吃素的,可成長中的孩子需要營養,需要蛋白質,她便讓廚房浦了一大鍋雞腿和雞蛋,帶上禾楓、連娟,跟馮姑姑說要去善因庵拜拜,馮姑姑原先也反對,認為一動不如一靜,她還是安分點,不要出門比較好。
兩人各有堅持,後來她說要給在乃蠻的父皇母後祈福,馮姑姑瞪了她許久,彷佛她在講什麼荒謬的話,最終皺著眉頭無奈同意。
第一回過去,姜宜逍假裝一般香客,沒道明習王妃身分,她添了許多香油錢,多到足夠維持善因庵月余開銷的程度,因此引得珠磯師太親自出來道謝,她這才提出想給孩子們加葷菜,詢問師太的意見。
珠磯師太平易近人,思想很開明,她自己茹素,但樂見孩子有肉吃,喚來幾個僧尼幫忙抬食籃,協助分食,孩子們見到雞腿和雞蛋都歡天喜地,大聲歡呼。
姜宜逍見其中有十來個孩子皆是小學年紀,平時只在庵里幫忙簡單的農活和灑掃十分可惜,又提出想教孩子們認字,獲得珠磯師太首肯,把一間比較偏僻安靜的廂房給她當學堂,姜宜逍當天就開始教孩子們認字。
「施主來教了幾回,孩子們進步很多,都盼著施主再來。」珠磯師太笑道。
姜宜逍听了很有成就感,「孩子們都很聰明,只是沒有啟蒙,一旦啟蒙了,他們學習能力很強。」
孩子們有求知欲,加上她做的教材吸引人,她從基礎教,還帶了點心做獎勵,教了二、三回就有孩子說將來要考科舉,要當狀元老爺,令她甚感安慰。
珠磯師太在廂房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之後便告辭去忙其他事務了,是少見的行色匆匆。
珠磯師太走後,連娟說道︰「適才听外面的僧尼說,有貴族千金來禱祀,因此師太要親自去迎接。」
姜宜逍點點頭,「貴族千金嗎?倒是難得。」
善因庵平時人煙稀少,會有貴族千金選擇來這里禱祀實屬少見,或許也是因為香客少才會來吧,不是人人都喜歡熱鬧,如同她一樣。
她每回來這里總覺得心里很平靜,不知是否地點遠離塵囂,听著敲打木魚的誦經聲,有時她甚至會忘了自己是穿越者,好像自己一直是生長于古代的錯覺,坐下來品一壺禪茶,吃一碗齋飯,沐浴在古樹暖陽下,都覺得美好無比。
短短幾個時辰的靜謐時光對她而言相當珍貴,能夠教孩子們讀書,重溫前世教書的美好,也令她找到了自己穿越的價值。
因此盡管每回出門馮姑姑都極力阻止,她還是不肯讓步,圖的便是這一方心靈的寧靜。
姜宜逍已教完課,給孩子們留下作業和點心,主僕三人沿著走廊要回小廂房用午膳,卻見一個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姑娘慌慌張張的迎面而來,眼中露出焦急之色,貌似在找人。
姜宜逍本想秉持著對馮姑姑的承諾少管閑事,就要經過那姑娘,可那姑娘卻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眼帶哀求,焦灼說道——
「姊姊可不可幫幫我!」
禾楓、連娟都被那姑娘的舉動嚇到了,連忙擋在姜宜逍前面,「姑娘做什麼?快放開我家夫人!」
「不要緊。」姜宜逍示意她們退開,她看那姑娘肌膚勝雪,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溫言道︰「你說吧,有什麼需要幫忙?」
那姑娘快哭的樣子,吸著鼻子,「我小日子突然來了,丫鬟說去盛齋飯,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找不到人,我剛去前面大堂也不見半個人影,跟來的護院都是男人,沒人可以幫我,我真的要丟臉死了,傳回母親耳里怕是要被禁足了……」
姜宜逍一听理由不由得失笑,這是哪家的糊涂千金,雖然冒冒失失的,但還挺可愛的。她知道禾楓細心,出門什麼都會備上,肯定也有以備不時之需要替換的衣物和月事布。
她溫言安慰那姑娘道︰「沒事,別緊張,先到我房里吧。」
姜宜逍將那姑娘帶回廂房,禾楓果然什麼都帶上了,很快幫那姑娘更衣,用上月事布,解決了問題,那姑娘滿臉感激,連聲向禾楓道謝。
姜宜逍讓連娟沏了一壺熱茶,往里頭加了幾顆自己帶來的蜜丸,給那姑娘斟了一碗熱騰騰的蜜茶水。
那姑娘捧著茶碗安之若素的坐著,小口小口抿著茶,適才的急色已經一掃而空,看起來也是個明眸皓齒,嬌俏可人的小姑娘。
「這茶真好喝!」她巧笑倩兮問道︰「姊姊府上哪里呀?這衣裳洗干淨了,我給姊姊送回去。」
姜宜逍笑了笑,「衣裳不必還了,我瞧姑娘穿著挺好看的,就送給姑娘了。」
「姊姊大方,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姑娘臉上笑出了一朵花,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小日子一向不準,也才走了沒多久,沒想又來了,實在煩人。」
姜宜逍覺得這姑娘挺自來熟,挺有趣的,便像個姊姊般說道︰「婦疾急不得,要好生調養,少用寒食,免得留下病根。」
那姑娘嘆了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我娘也這麼說,可我就是做不到,每日要喝湯藥太煩人了,好苦。」
姜宜逍頗為認同,她也覺得這里的湯藥實在太苦。
「說的也是,但良藥苦口有其道理,令堂所言,有必要听之。」
這姑娘像極了她前世的佷女,她大哥早婚,她與佷女沒差幾歲,兩人像姊妹一樣,因此她對這姑娘很有親切感。
「對了,咱們還沒自我介紹!」那姑娘熱情的說道︰「我叫姜雨芙,我爹是冠軍侯,我在府里姑娘排行老三,姊姊若是找我,說找三姑娘就成。」
姜宜逍面露驚喜,「這麼巧,我也姓……」她驀然住口,想到自己現在叫皇甫漾寶,不是姜宜逍,硬生生改口道︰「我叫皇甫漾寶。」
「皇甫漾寶?」姜雨芙皺起眉思索,「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听過……」
姜宜逍笑了笑,「是不是在茶樓听過我的傳聞呢?我是習王妃。」
「你你你,你是習王妃!」姜雨芙瞪圓了眼楮,震驚的提高了聲音,還指著她,「原來、原來你長這樣呀!」
姜宜逍噗哧一笑,「難道我被形容成什麼凶神惡煞?」
姜雨芙瞪著她看,「姊姊……不,王妃……不,還是姊姊好了,王妃太生分了,而且姊姊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王妃。」
終于定好了稱呼,她這才問道︰「姊姊,你知道外頭是怎麼形容你的?」
「大約知道。」姜宜逍眼含淺笑,並無不悅。
姜雨芙對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後費解地道︰「我覺得姊姊跟外頭的傳言一點也不像,一點兒也不野蠻,那些傳言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姜宜逍淺笑說道︰「凡事總要眼見為憑、眼見為真,即便大家都說是真的,也要堅持親眼所見,不要人雲亦雲,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姜雨芙一臉崇拜的看著她,雙眸撲閃間有幾分嬌憨,「姊姊說話有條有理,讓人一听就懂,不像府里請的女先生,講半天我都不懂她在說什麼。」
姜宜逍唇邊笑意更深,「你是不是該回去了?你的丫鬟回房找不到你,豈不要急瘋了?」
「哎呀!」姜雨芙一個拍額,這才想起她的貼身丫鬟小春,小春去盛齋飯,這麼久了應該回房了,若找不到她大概要通知護衛了。
她急忙起身,「我先回去了,姊姊,改日我再去習王府找你玩!」
姜宜逍笑著點頭,目送姜雨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