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逍悠悠轉醒,房里彌漫著淡淡花香,窗格支起,暖陽照進室內,還可以看到窗子外頭綠葉搖曳,是院子里的那棵槐楊樹。
槐楊樹是最近才種下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得到蕭睥天的同意,總之有下人悄悄種了,蕭睥天見了也沒說什麼,後來那園子的花草樹木就越來越多,也不知道從哪里移植來的,都長得特別好。
然後花香……應該是來自花瓶吧,花瓶里插著一大把鮮花,散發著花香。
她這是睡了多久?她記得昏過去時是落著驚天雷雨的夜晚,現在已經是白天了。她的夢里全是原主的記憶,原主的一生。
原主姜宜逍,與前世的她同名同姓,自幼在宮里長大,自原主有記憶起她便在乃蠻國的皇宮里生活了,至于為什麼會在宮里?可能原主年紀太小,她自己也不記得。
原主在宮里時一直在皇甫漾寶身邊服侍,是她最信任的宮女,也是她最依賴的宮女,因此受的氣也最多,根本是皇甫漾寶的出氣包。可皇甫漾寶又待她極好,什麼都跟她分享,給她的賞賜也是別的宮女的幾十倍,手底下也有二十幾個小宮女可以使喚,所以她也對皇甫漾寶死心塌地、盡心盡力,從來不會因為皇甫漾寶對她野蠻撒氣而有所抱怨。
這回,皇甫漾寶和親,原主理所當然被選為陪嫁,送嫁車隊一路浩浩蕩蕩、千里迢迢的來到大夏朝,就在快要抵達京城時,皇甫漾寶貪玩,夜里騎馬出去卻因不熟路況摔馬,不醒人事,所有人都嚇傻了,隨行的太醫也束手無策,說是只能听天由命,短期內不會醒來。
馮姑姑經過一夜思索,決定由原主替嫁,原因很簡單,原主的容貌是陪嫁宮女里最出挑的,也最為了解皇甫漾寶且深知宮庭禮儀的。
另一方面,馮姑姑挑選了十名精英護衛,暗中將皇甫漾寶送回乃蠻國,在密函上稟明了原委,事後也得到了乃蠻皇後回覆,皇後肯定馮姑姑的決定,並要馮姑姑督促原主完成原本皇甫漾寶要完成的任務,一定要盡早生下習王世子,並設法讓習王去爭奪皇位,最終成為大夏朝皇後,無論是錢銀、糧草、布匹或牛羊馬匹,要在各方面反饋乃蠻國,也可以說,要各方面的讓乃蠻國予取予求。
想到這里,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任務對原主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難怪原主壓力大到水土不服,來到大夏朝的京城沒多久就染病身亡,也使得她魂穿而來。
這看似天衣無縫的替嫁計劃如今被蕭睥天識破了,不必想以後還能做夫妻了,他沒殺了她泄憤就萬幸了。
他肯定認為她從頭到尾都在騙他,欺騙他的感情,她跳到黃河里也洗不清,這是她穿越到原主身上的原罪,是她解釋不了的原罪,她無法對他吐露魂穿人的秘密,就只能永遠被他記恨下去,只能讓他認定是在玩弄他的感情,這份有口難言,只能她自己苦吞。
「王妃,您醒啦?餓不餓?您已經睡了十個時辰。」禾楓一直守在床邊,見她睜開了眼楮,立即靠了過來。
姜宜逍很是驚詫,怎麼?她睡了快一天一夜啊,這是怎麼回事?她也太能睡了吧?
禾楓見她迷茫,連忙問道︰「王妃,您身子有沒有哪兒覺得不對勁?那一摔摔得極重,有沒有覺得哪里疼?」
姜宜逍想起了她摔倒之前的事,她慌張的拽住了禾楓的手,「馮姑姑人呢?她沒事吧?」她還記得蕭睥天揚言要殺了馮姑姑。
「王妃放心,馮姑姑沒事,我們所有人都沒事。」禾楓笑睇著姜宜逍的肚子一眼,「這都是小世子帶來的福氣,小世子是福星哪。」
姜宜逍一臉的迷茫,「什麼小世子?哪來的小世子?」
禾楓笑容更深了,「王妃有身孕了,何太醫醫術高明,還診出了您懷的是小世子,這不是妥妥的小福星嗎?」
姜宜逍瞠目結舌的瞪視著禾楓,「你說我懷孕了?」
「是呀!」禾楓燦笑道︰「難怪您這陣子胃口不好,嗜睡又懶洋洋的,原來是有了身孕,都怪奴婢見識淺沒看出來。」
姜宜逍仍在震撼中,她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
她心里一跳一跳的,不安極了,忐忑問道︰「那王爺……王爺說了什麼?他有沒有說什麼?」
禾楓搖頭,「王爺什麼也沒說,只讓奴婢照顧好王妃,按時服安胎藥。」
姜宜逍咬著下唇,「那他……他看起來……高興嗎?」
禾楓為難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因為王爺當時在氣頭上,眼神很嚇人,奴婢不敢看王爺,也就不知道王爺的表情如何。」
姜宜逍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潤了潤唇,「那我昏睡的這段時間,王爺可有回來睡?」
禾楓低頭小聲道︰「沒有,王爺睡在來峰閣。」
姜宜逍縱觀禾楓所言,心中有說不出的沉重。
他不會原諒她,絕對不會原諒她,說不定還不願意讓她懷上孩子,會逼她把孩子打掉,然後把她趕出府,或者更狠一點,殺了她!他的個性原來就是不留情面,何況現在他肯定認為她在愚弄他,打從一開始就在愚弄他,他有充分的可能這麼做!
一時間,她心里千頭萬緒,卻理不出個頭緒來,她要不要開始逃亡?可京城都是他的眼線,她又怎麼可能離開?
若是她沒逃走,等他下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可能就是她一尸兩命的時候。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輕撫肚皮。
有個孩子在她肚子里成長,前世她多喜歡孩子啊,除了疼愛佷子佷女,疼愛學生,路上見到推車里的嬰兒她都會多看兩眼,看到帶著孩子的媽媽,不管是搭電梯或是化妝室,她都會禮讓。
這樣的她,又怎麼舍得把孩子打掉?蕭睥天讓她活著就是恩典了,又豈會讓她成為他孩子的母親?肯定會對她趕盡殺絕……
她急切道︰「禾楓,你去告訴馮姑姑,讓她收拾收拾,把所有值錢的都帶上,我們離開這里!我們一起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
禾楓嚅動著嘴唇,好一會兒才潤了潤唇,艱難的說道︰「王爺下令,我們誰也不許離開一步,現在整個主院都被包圍了,三步就有一名帶刀侍衛駐守,只要走出去格殺勿論,咱們哪里也去不了。」
姜宜逍面色剎時變得慘白。
是了,他這是要先軟禁她,等氣出夠了才殺了她,反正她只是一個婢女,殺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後果,乃蠻國不會為她這個小小的婢女來向他問罪,更何況是她欺騙在先,乃蠻有什麼立場問罪?她自詡受過現代的高等教育,是個各方面都有想法的獨立女性,現在卻找不出解法,想不出法子來讓蕭睥天消氣。
一時間主僕兩人都無言了,室內好安靜好安靜,姜宜逍睫毛低垂,看起來不勝痛苦。
禾楓于心不忍,勸道︰「王妃,您先不要想這些了,奴婢去熱粥,喝完粥還要喝安胎藥,何太醫說您的胎象不穩,必須好好臥床休養,就算是為了小世子,您也不能太過憂心。」
姜宜逍抬起眼看著禾楓,淚珠涌進了她的眼眶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籍徨無助的說道︰「禾楓,我好怕孩子不能出生,我怕王爺不許這個孩子出生,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這孩子,但我已經好愛好愛他了。」
禾楓也跟著掉淚,她握住了姜宜逍的手,正色道︰「咱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一塊兒在公主身邊伺候的,說情誼,誰比得上咱們兩個?宜逍,我今天不當你是王妃,我就問你一句,你愛王爺嗎?」
姜宜逍淚如泉涌,不加思索的喊道︰「是的!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我說不出我有多愛他,我想要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我不想他受傷,我不是存心要騙他的……」
「當然不是,我們這種卑賤的人,哪里有選擇自己命運的余地呢?」禾楓把姜宜逍的手緊緊的、憐惜的一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現在可怎麼辦才好?沒有感情便罷,王爺若大發慈悲,你還可以留一條命回乃蠻去,重新開始……」
姜宜逍的淚珠繼續滾落下來,她軟弱無力的說道︰「回去乃蠻我也沒法重新開始,那也不是完整的我了,永遠會缺一塊。」
禾楓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好友,也跟著揪心不已,「你這麼愛王爺,王爺卻想致你于死地,唉,這個結要怎麼解開……」
門外不知站多久的蕭睥天听到這里,眼里神色晦暗不明,默然無聲的走開了。
蕭睥天再度進宮見了淑妃。
淑妃像是猜到他會來,屏退所有宮人在寢宮里等著,她明明心里著急,卻眉目清冷、故做冷淡,擺出了「我就听你怎麼說」的姿態。
「你打算怎麼做?」淑妃瞬也不瞬的看著兒子,對習王府里發生的事,她一向了若指掌,問︰「要讓個小婢女生下你的孩子嗎?」
蕭睥天低沉著聲音說道︰「兒臣便是特地來告訴母妃我的決定,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生的人是誰,一切等生下孩子再說。」
淑妃皺眉,「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東窗事發,你會淪為笑話。」
蕭睥天面不改色,「兒臣相信在大夏朝境內,還沒有人敢嘲笑兒臣,即便是背後嘲笑,也沒人有這個膽量。」
淑妃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你還真有自信,你真能堵天下悠悠之口?讓天下人都閉上嘴巴?玖安郡主之死,你不肯冥婚,之所以沒人敢對你議論這件事,是你父皇壓著,不許人談論,但替嫁這件事,怕你父皇知道了會第一個跳腳,不許你留下來路不明的孩子。」
蕭睥天沉了臉,「母妃慎言,是兒臣播的種,是兒臣的血脈,不適用來路不明四字。」
淑妃嗤笑一聲,「你不承認有什麼用?我們不知道那丫頭是什麼出身,這不是來路不明?在宮里為婢,出身會高貴嗎?家世會清白嗎?她有膽子騙你,以後也會有膽子做其他事,睡在你身邊,暗殺你都會。」
蕭睥天卻是端了旁邊的茶來喝,一會兒淡淡的說道︰「若是如此,兒臣也認了,誰叫我識人不清。」
淑妃撩眼看著他,「反正你就是舍不得殺了她就是,本宮是傻的嗎?以為本宮看不出來你的心思?你是本宮生的,你在想什麼,本宮清楚!」
蕭睥天笑了笑,語氣是與之相符的雲淡風輕,「世上出現了一件叫兒臣舍不得的事,這不是挺有趣的嗎?母妃不妨繼續看下去,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淑妃面帶不悅,冷笑道︰「你這不孝子,若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本宮自然是看熱鬧,現在發生在你身上,你要成為笑柄了,本宮還笑得出來嗎?怕是那些個嫉妒本宮受寵的嬪妃都要來笑話本宮了。」
蕭睥天緩緩開口道︰「母妃只需嚴守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並且控制好五叔的嘴,不要讓他走漏風聲,那麼就不會有人來笑話母妃。」
「要你教我?」淑妃斜睨了兒子一眼,「所以你今天來,目的是要本宮讓壽王閉嘴?」
蕭睥天並不否認,只勾了勾唇,「有勞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