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古代行 第二章 救命恩人(2)

書名︰女醫古代行|作者︰艾佟|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容安然從來沒有搞懂師傅的邏輯,前一日面對人家的救命之恩,他將人家當成賊一樣防備,匆匆幾句話就帶著她走人,今日卻堅持送藥方當謝禮,還催著她親自送過去,這是不是很矛盾?

關于昨日的救命之恩,因為過于巧合,師傅難免多想,感謝之情帶了那麼一點敷衍了事,可是過了一日,怎麼態度就一百八十度轉變?師傅因自身考量不便親自送禮,但是男女有別,也不該由她出面,即便這個救命之恩算在她頭上。

好吧,鄉下沒那麼多規矩,也不是躲在竹林里幽會,可是她一個姑娘家上門送禮,免不了教人浮想聯翩不是嗎?

無論如何這是救命之恩,她不想來還是來了,反正就在門外,雖然很失禮,但能減少許多口水戰。

敲門,向守門的侍衛表達來意,容安然便退到門邊左前方的桃花樹下,如此一來也不會太引人注意。

桃林村的桃樹沒幾棵,這棵是其中最大一棵,不過並不見桃花朵朵開的盛況,枝頭上零落的桃花顯得有些荒涼,但桃花的香氣隨風而舞,縈繞在鼻翼間,跳躍在揚起的衣衫上,再加上一只頑皮的小狐狸,遠遠看去宛若一幅展開的桃花仙子圖,教準備踏出莊子的人頓住了,一時失了神,就這麼靜靜的凝視。

千金之軀隨著祖母遠離繁華來到鄉下,心中豈會沒有怨言?關晟凌想過,這位姑娘就算沒有自憐自艾,也很難養成開朗豁達的性子,但出乎意外,她舉手投足灑脫大氣,眼神帶著一股慵懶,彷佛對什麼都不上心,可是很奇妙,她可以耐著性子對一只小狐狸唱一遍又一遍的小燕子穿花衣。

小狐狸吱吱叫,容安然收回眺望山嶺的思緒,轉過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怔愣了下,她迅速調整思緒,提起腳步走過去。

關晟凌跨出門檻迎上前,「容大姑娘。」

「關公子打擾了,小女子奉師傅之命來送謝禮。」容安然雙手呈上一封書信。

「不過是舉手之勞。」關晟凌還是雙手接下書信,但明顯對里頭的東西毫無興趣。

「這是師傅偶然之間得到的藥方,此藥方極其珍貴,可以滋養修護筋骨,相信對關公子具有極大用處,至于如何使用,師傅已詳記在上。」

關晟凌怔了一下,很意外,還以為是銀票,沒想到是藥方。

「關公子若是對藥方不放心,不妨交給值得信賴的大夫確認。」

略微一頓,關晟凌好奇的道︰「在下有個疑惑想請教容大姑娘。」

「關公子請說。」

「華叔如何看出在下需要這張藥方?」

「師傅是個大夫,見關公子是習武之人,因此覺得沒有什麼比這張藥方更適合當謝禮。」

關晟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師徒一起上山采藥,當然不是為了掙錢,而是他們同為醫者。

「沒想到華叔是個大夫。」

頓了一下,容安然有些不自然的道︰「師傅看起來不像個大夫。」

「在下並無此意,只是不曾在醫館見過華叔。」

「師傅喜歡自稱江湖郎中,醫館坐堂對他來說太過……勞心勞力了。」容安然唇角微抽,實在不好意思直言,她家師傅就是個不務正業的,若非想讓自個兒懂醫術一事過了明路,她根本不想拜他為師,感覺她也成了一個見不得人的大夫。

關晟凌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書信,江湖郎中給他一張極其珍貴的藥方……

怎麼有一種遇到騙子的感覺?

容安然覺得自個兒看出某人的想法,很想點頭附和,比起大夫,師傅更適合當個騙子——醫術很好,但是膽子很小,以至于好幾年了,連個縫合之術都學不來;明明是大夫,但更喜歡吃喝玩樂,若非缺銀子或者為家主所逼,他一點都不喜歡給人家治病……總之,師傅更符合騙子的形象。

關晟凌莫名的想笑,因為可以看出她的表情傳達的意思——她師傅是個很不值得信賴的人。

「其實師傅醫術還不錯,就是貪玩了點。」

「請代在下謝謝華叔的藥方。」

「小女子再次謝謝關公子昨日出手相救,告辭了。」容安然行禮離開。

雙腳彷佛被什麼勾住似的,關晟凌站在原處看著——小狐狸太調皮了,一會兒咬住她的裙角,好像要拖著她上山,她懶洋洋的低聲訓斥了一句,小狐狸轉移方向跳到她頭上,趴著不動,她很無奈的伸手捉下來,抱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攜小狐狸……

直到他們走過橋,走出他的視線,他還沒回過神,最後關南站在他面前。

「爺怎麼站在這兒?」

關晟凌收回思緒,轉身往回走,同時低聲問︰「雲山藥莊那兒可有進展?」

關南快步跟上去,聲音明顯比前幾日輕松多了,「那位門房老伯終于松口了,只要小的在雲山藥莊的求醫名冊留下記錄,顧老回來翻閱之後,便會從中挑出需要他出手救治的病人。」

關晟凌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怎麼說?」

「爺身分尊貴,不好留下記錄,可是老伯表示,這是雲山藥莊的規矩,對于上門求醫的人,顧老並非每一個都會出手救治,說什麼不是遺難雜癥,草醫堂的大夫都可以了,用不著他出手。」

回到院子,關晟凌在石椅子坐下,「這位顧老對自個兒的醫術可真有信心。」

「這不是更能證明他是爺尋的神醫嗎?」

關晟凌點了點頭,轉而問︰「能不能想法子拿到那本求醫名冊?」,關南很快就明白主子的用意,主子想經由求醫的人找到顧老,不過他無奈的搖搖頭,「老伯說了,唯一能翻閱求醫名冊的只有顧老,這是醫德。再說了,即便我們能看到名冊,得知上門求醫之人,也無法確定顧老願意給誰治病,難道還能派人一一盯著嗎?與其盯著那些求醫之人,還不如直接盯著雲山藥莊,顧老一回來不就可以逮到人嗎?」

「若是能確定顧老的歸期,我們可以費點心思盯著雲山藥莊,但想早一步在他返家之前找到人,還是得從那些上門求醫之人的身上下手。」關晟凌堅信雲山藥莊必定有連系顧老的方法,而求醫之人中總有雲山藥莊得罪不起的。

關南很快就想明白了,「還是要盯著雲山藥莊,不過我們要盯的是上門求醫之人。」

「正是如此。」關晟凌略一沉吟,「我記得越州府城有很多乞丐。」

「嗄?」

「花點銀子,他們應該很樂意當我們的眼線,而且在越州,這些乞丐的消息肯定比我們還靈通。」

聞言,關南猛然拍了下腦袋瓜,「對哦,這幾年京城的乞丐越來越少,我都忘了大街小巷消息最靈通的是乞丐,誰家的爺明明是兔兒爺卻裝模作樣娶妻生子,他家夫人都沒外頭的乞丐清楚。」

其實京城的乞丐並不是越來越少,而是全部去了龍蛇混雜的城北。這幾年政治清明,百姓不再餓肚子,但是乞丐並未隨之消失,京城在天子腳下,京兆尹可不敢放任乞丐在轄下亂竄,最後乞丐進了京兆尹最難以控管的城北。

京城如此,大周最南的越州更不用說了,這里隨處可見乞丐,不過乞丐顯然吃得飽,倒也不見面黃肌瘦衣服破爛。

「多找一些乞丐,說不定尋不到求醫之人,他們也能找得到顧老。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關南行禮轉身出門。

關晟凌轉頭吩咐關東將茶具搬出來,這幾日明景陽到處溜達,說是來了越州,不能不好好欣賞這兒的風光,今日想喝茶,他只能自個兒動手了。

為了給自身的醫術有個來歷說法,容安然不得不拜師,可是對一個有些歪掉的師傅,她真的很苦惱,跟著師傅相處的時間越久,她感覺自個兒也混成了四不像的大夫。

好吧,這個時代女子想光明正大當大夫太難了,偶爾能給相識的人看病,或者透過師傅、相識的人介紹病人,這已經夠了,不應該不知足,四不像是情有可原,絕非上梁不正下梁歪。

顧老頭提著受傷的兔子,歡喜得走幾步跳一步,嘴里還唱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小燕子,告訴你……」

「不問自取謂之偷。」容安然輕飄飄的打斷顧老頭,實在受不了如此美好的兒歌出自師傅之口,感覺小燕子都成了滿口胡言的騙子。

「吱吱吱!」小狐狸非常認同的在旁跳來跳去。

顧老頭見了惱怒的跳腳,作勢要打小狐狸,咻一聲,小狐狸就跳到容安然頭上,當然,容安然伸手一捉將小狐狸按在懷里,不過小狐狸還是調皮的對顧老頭吱吱叫。

顧老頭孩子氣的對小狐狸撇嘴,糾正道︰「我又沒說不給銀子。」

「若師傅有心給銀子,不是應該先給銀子再取獵物嗎?」容安然回想剛剛在山上,師傅見到陷阱有活兔子的表情,跟路上撿到銀子似的,他絕對是抱著那種白得的想法。

「我直接將銀子放在陷阱那兒,若教人撿走銀子,我這不等于沒給銀子嗎?我只能先拿獵物,再一家家敲門詢問,看是哪家的陷阱再給銀子,這有何不對?」顧老頭很理直氣壯,覺得自個兒是真正的聰明人。

容安然輕挑柳眉,「師傅真的會一家家敲門詢問嗎?」

「這是當然。」顧老頭絕對會給銀子,只是覺得不急,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

「為了避免師傅落個偷竊之名,我願意陪師傅一家家敲門詢問,無論如何總要在師傅『消滅」兔子之前將帳算清楚了。」她太了解自家師傅了,取走兔子的時候確實有過給銀子的想法,但是當兔子變成一堆骨頭,銀子的事就可以拋到腦後,倒也不是他故意不給銀子,他就是不太上心這點小事。

這會兒顧老頭的腳跳得越高了,「你這丫頭干啥如此較真?」

「我怕被人家逮著了,太丟臉了。」

「你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頓了一下,容安然難得板起面孔,「師傅,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真以為沒人看見嗎?」

「這兔子甚至沒受傷,人家怎麼會發現?」顧老頭就是看上這只兔子還活蹦亂跳,可以先養著,需要試藥的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師傅確定?」容安然的耳朵很敏銳,已經听見某家的門打開來,人家出了門就看見他們了,說不定先前在屋內時就听見他們師徒的對話。

「我很確定沒人看見……」顧老頭的聲音突然止住,原本只是做個樣子前後左右看上一眼,沒想到就教他看見那位救命恩人,這真的很難為情,不過他臉皮厚,很快就將不自在的感覺拋到腦後,還主動快步走過去。「關公子,你可有在前面東邊的林子挖陷阱?」

「沒有,我們想要獵物,直接上山打獵就好了。」關晟凌不自覺的瞥了一眼後面的容安然。

顧老頭兩眼一亮,「你常常上山打獵嗎?」

「基本上兩三日上山打獵一次。」

「你打中的獵物是死的還是活的?」

「大部分還活著,只是受了傷。」

「若是兔子,可以賣給我老頭子嗎?」

「華叔要活的兔子?」

「是,老頭子在測試老祖宗留下來的藥方,只能用活的兔子。」

容安然唇角一抽,測試老祖宗留下來的藥方?她真的沒見過像師傅臉皮這麼厚的人,扯謊都不會心虛,不過若是當著人家面前提起縫合術,師傅就回避不了自己的懦弱,這實在太丟臉了,師傅不說實話也可以理解。

「華叔如此用心鑽研祖宗留下來的藥方,想必醫術精湛。」關晟凌最近對大夫都很感興趣,不自覺的就會關心一下對方的醫術。

「……沒有,老頭子我對醫術勉強有點心得。」顧老頭覺得滿腹委屈,平心而論,越州找不到一個醫術在他之上的大夫,但是偏偏遇到縫合術他就看了,連帶著稱自個兒是大夫都很虧心。

為何有一種逼人家說違心之論的感覺?關晟凌說不出的尷尬,這位華叔究竟醫術精湛,還是只是略懂歧黃之術?他見過的大夫,醫術好的從來不懂得自謙,恨不得人家夸他神醫,華叔若真的醫術好,沒道理自貶,所以應該如他自個兒所言吧。

「師傅,我們還得趕緊送銀子給人家。」容安然對師傅太沒信心了,深怕他腦子一熱,什麼不該說的都說了。

「是是是,我們還趕著去送銀子,告辭了。」顧老頭也清楚自個兒管不住嘴巴,如今教人家撞見了,還是趕緊將手上的兔子過了明路,最後燒烤也不會不好意思。

這是什麼情況?容安然唇角一抽,看著師傅歡快的宰了兔子,油滴進炭火里面,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他還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喊一聲「真香」。

「師傅,花了銀子,你是不是多少練一下縫合之術?」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兔子最後一定會進了師傅的肚子,可是藥箱都還沒拿出來他就教金珠將兔子處理干淨,切塊,腌制,接著壘石頭,燒炭,放上鐵架子,再來動手烤肉……這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若是將這只兔子拿去練習縫合術,我肯定倒胃口不想吃了,難得這只兔子肉多,還是直接吃了比較劃算。」顧老頭很理直氣壯,完全忘了今日一早還發誓練好縫合術,將來可以救更多人性命,見了需要縫合的傷口也能夠漠視鮮血,穩穩的拿著針將人皮當衣服。

「師傅,當大夫的不可以見到血就四肢發軟。」

「……以前師傅根本不曉得自個兒有這方面的毛病。」

顧老頭無比懷念不曾遇到外傷的時候,顧家幾乎人人都懂醫術,而他喜歡鑽研疑難雜癥,以至獵戶受傷上門求醫,從來不用他出手,甚至他自個兒都沒發現他怕血這件事,直到收了徒弟,經常造訪桃林村,又很不巧的遇上了,見到血就四肢發軟,這讓他如何拿針縫合?

他不行,他的徒弟可厲害了,縫人皮比縫衣服還快,為此還弄出麻沸散,甚至大膽的剖腹取子……總之,沒有這個徒弟,他都不知道自個兒多養。

「師傅,你要克服。」

略微一頓,顧老頭很實際的道︰「今日先吃,明日再克服。」

容安然感覺一列烏鴉從頭上飛過去。

「明日,師傅一定會克服萬難拿針練習縫合術。」

「師傅,拿針練習縫合術真的不難,一點都不難,問題是拿什麼練習?帶皮的豬肉?還是直接對受傷的兔子下手?」

顧老頭剛剛拿了一塊焦香的兔肉放進嘴里,可是突然咬不下去,甚至聞到一股血腥味,害得他嚼兩三下就咽下去,然後一陣狂咳。

「師傅,我不喜歡兔肉,你不必著急,沒人跟你搶。」

清了清嗓子,顧老頭終于可以好好說話了,「你難道不能等師傅吃完了再來討論縫合術嗎?」

「我擔心過幾日人家送兔子過來,師傅又抗拒不了口腹之欲。」

顧老頭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師傅醫術精湛,比你還懂得養生之道,難道會不懂這玩意兒不能日日吃嗎?」

「師傅知道自個兒是什麼樣的人嗎?」容安然刻意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見到吃的,只有口水有反應,其他的都變傻了。」

呆滯了半晌,顧老頭質疑的問︰「你師傅我有這麼好吃嗎?」

「我覺得師傅不像大夫,更像吃貨。」

「吃、吃貨?」顧老頭沒听過這個詞,但不難理解,而他確實抗拒不了美食的滋味,可是他明明更符合醫術精湛的神醫形象,怎麼會成了吃貨呢?

「沒錯,師傅就是個吃貨,面對醫術,師傅還會退讓,可是面對美食,師傅絕對不會妥協。」容安然意有所指的瞥了放在盤子上的兔肉一眼。

顧老頭覺得好委屈,「你以為師傅不想學好縫合術嗎?」

「我明白,師傅有心理障礙。」

「心理障礙。」顧老頭細細品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

「其實師傅無須勉強自個兒,一般的大夫都不懂得縫合術。」

猛然瞪大眼楮,顧老頭差一點跳起來,「你師傅豈是一般的大夫?」

「師傅是神醫,當然不是一般的大夫。」

顧老頭的臉一僵,怎麼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

「我相信師傅,小小的縫合術絕對難不倒師傅。」

顧老頭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將自個兒坑了,下次人家送獵物上門,他無論如何得硬著頭皮拿針練習縫合術。

容安然虛拍了一下顧老頭的肩膀,「師傅,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做得到。」

顧老頭懶得說話了,化悲憤為力量,努力吃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