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誰在搞鬼呢?剛剛安排兩個丫鬟挑撥離間,接著就迫不及待對她出手,容安然覺得此人一定是個急性子,要不為何看不出來這麼做太刻意了?
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察覺出來,這個人想讓繼母成為嫌疑人,當然,也有可能是繼母自導自演,營造有人要陷害她的假象,不過當初她出事,繼母不曾有過一句爭辯,不難看出繼母是那種信奉「清者自清」的人,自導自演的可能性很小。
容安然仔細回想寧成侯府每一個人,關系圖上的資料很豐富,但是沒有經過真正的接觸,這些都是別人提供的,或者是這些人想在別人眼中塑造的形象,不能斷定其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
腦子還沒理出一個頭緒,容老夫人身邊的于嬤嬤就過來請她去明德堂,她只能暫時放下此事,帶著金珠去了明德堂。
「皇後要見我?」容安然承認自個兒嚇到了,與安國公世子還未正式訂親,皇後怎麼會注到她?難道她在顧家醫館坐堂的事被皇後知道了?沒道理啊,律法並未規定女子不能行醫,她不至于因此惹到皇後吧。
「祖母也不知道皇後為了何事,不過並不是讓你進宮,而是去陳國公府。」
「陳國公府?」
「皇後的娘家。」
「這麼說來,皇後並不想讓人家知道這件事。」
容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只是受邀到陳國公府,而皇後因為回娘家探視身子不適的母親,兩邊相遇,說上幾句,不會引起過多揣測,最多就是羨慕嫉妒你太幸運了,有機會入了皇後的眼。」
聞言,容安然忍不住苦笑,若想行醫,她最需要的是低調,不是引起關注。
「這只是最不好的情況,祖母知道你不想引人注意,因此希望陳國公府不要走漏風聲,陳國公府答應了。」
「我一個剛剛回京的人突然上門不會引人注意嗎?」
「陳國公府是明世子的外祖家,明世子隨關世子去越州時得了我們看護,明世子為了表達謝意請表妹招待你,這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容安然覺得這個理由還說得通。
「雖然不清楚皇後為何要見你,但你要記住一件事,皇後代表的是皇上。」
容安然懂了,這應該是皇上的意思……
難道她要見的是皇上,不是皇後?不對,若是宮里,皇上假裝無意間來到皇後的寢宮因此見到她,這還說得通,換成皇後的娘家,很有可能招來閑言閑語,一個不小心還會生出她要進宮的傳言,所以要見她的人確實是皇後。
「大丫頭,皇後若是對你提出什麼請求,譬如不能行醫呢?」雖然答應孫女偷偷模模行醫,可容老夫人還是免不了擔心,萬一因此斷了她跟安國公世子的姻緣,這真的好嗎?
「我是寧成侯府的女兒。」言下之意,皇後沒有資格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祖母只是舉例。」
「我想皇後應該不會提出無理的要求吧。」
「這倒是,皇後這個人最重規矩了。」
「祖母別替我擔心,我會見機行事,真遇到什麼難題,我就推給祖母。」容安然調皮的對容老夫人眨眨眼楮。
「好,真遇到什麼難題就推給祖母,祖母年紀大了,皇上總會給幾分面子。」
容安然隨即問清楚皇後的性子,皇後有什麼禁忌,見了皇後需要注意什麼,總之,無論,皇後尋她有什麼事,她都要做好準備,可不要皇後沒給她出難題,她卻踩到皇後的痛處,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畢竟要面見的是一國之母,容安然覺得自個兒有必要多補點腦,多想一點,仔細一點,以免突發狀況一發生,她來不及反應,可是準備得再多,當面對面的這一刻,她還是懵了,不是說皇後跟皇上一樣尚武嗎?為何生得不是英姿颯爽,而是溫柔似水?是誰騙了她,還是這位是冒牌貨?
「你這丫頭真是可愛!」皇後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她當然知道自個兒的形象和性子截然不同,可是很少人如此直白在她面前表露情緒。
容安然強忍著抽動唇角,這位皇後的聲音太甜了,比較適合當妖妃。
「你看本宮是不是不太像皇後?」皇後調皮的問。
「民女以為皇後就是皇後。」沒有人規定皇後應該是什麼樣子,這是皇上的選擇,皇上喜歡柔情似水的,皇後當然就是這副江南女子的樣子,說真的,她看得挺賞心悅目的。
「你這丫頭還真機靈!」皇後越看越滿意,聰明的姑娘好啊,可惜訂親的對象不是陽哥兒。
容安然好想抬頭看看有沒有烏鴉飛過去,皇後今日是專程來夸她的嗎?雖然是事實,但是一直夸下去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難道不能轉移話題嗎?
「你真的是大夫嗎?」
太好了,轉移話題了!容安然迅速調整心情,擺正態度,恭敬回道︰「回皇後娘娘,民女在醫術上鑽研多年,頗有見解。」
不是略有見解,而是頗有見解,這是對自個兒的醫術有信心。皇後眼中多了一分贊賞,她喜歡有自信的姑娘。
她伸出右手放在炕幾上,「本宮最近身子有點不舒服,你幫本宮瞧瞧。」
容安然真的覺得自個兒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皇後請她看病?
斂住思緒,她請一旁侍候的丫鬟去門外找金珠進來,她的藥箱在金珠那兒,這是她身為醫者的習慣,出門一定要帶上藥箱,必要時候可以派上用場,果然,今日就用上了。
金珠不懂醫術,但是見過她家姑娘給人看病,因此自動自發的取出脈枕擺好,讓容安然給皇後看脈象。
容安然診完脈,觀皇後面色嘴唇,確定氣血不足的虛癥,兼有脾虛之癥,不過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取了文房四寶寫下脈案和調養身子的藥方。
「你不告訴本宮嗎?」
「民女相信宮中太醫的醫術,他們想必給皇後娘娘診過脈,並給皇後娘娘開過藥方,皇後不妨將民女的脈案和藥方交給太醫查看,確認其中是否有差異。」
容安然不清楚宮中太醫如何給皇後看病,可是這里有不少閑雜人,而她不是正式請來幫皇後看病的大夫,還是不要自以為是的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反正留下記錄,皇後教她診脈的目的應該達到了。
半晌,皇後不能不贊一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若想在醫術上有所成就,沒個聰明的腦子也不行。」
「你真的很喜歡醫術是嗎?」
「……民女確實很喜歡醫術,因為太難了,窮其一生也不見得能夠學得透澈,順道還能救死扶傷,挺不錯的。」容安然沒辦法昧著良心說話。
上一世學醫,那是因為她是個高材生,不披上白大褂感覺有一點對不起自己,來了這兒,她覺得沒有重拾醫者的身分,愧對上一世的學識,而且她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那只能回到老本行了。
皇後又忍俊不住的咯咯笑了,「你這丫頭真有意思!」
「……」她是不是應該回以嘿嘿嘿的笑?
她性子懶散,沒有什麼凌雲壯志,日子得過且過,一成不變也無妨,反正舒心就好了——這樣的人有趣嗎?她不覺得。
「若是情況允許,本宮也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者。」
「民女謝謝皇後期許。」她明白這是皇後的態度,不,應該說是皇上,若是鬧到必須由皇上出面裁決,皇上是支持她成為醫者的。
皇後示意隨行的嬤嬤將脈案和藥方收好,便起身離開。
許久,容安然還無法回神的站在原地,陳國公府的丫鬟也沒有催著她離開,直到她的心情完全平靜下來,收拾好藥箱,方才帶著金珠走出去。
一回宮,皇後立馬將脈案和藥方交給急匆匆趕來的皇上,接著皇上轉頭送到太醫令面前,太醫令見了之後,頻頻點頭說好,尤其是養生藥方更令他贊賞不已,這可苦了皇上,轉身回到坤寧宮,眉頭都快打結了。
「皇上怎麼了?」皇後見了好笑的道。
「太醫令說那丫頭的醫術不在他之下。」皇上蔫蔫的道。
「她都能剖腹取子了,醫術能夠不好嗎?」早在皇上要她找容家大姑娘看病,皇後就猜到皇上的用意,雖然不明白,這不是已經知道的事,何必多此一舉呢?可是皇上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不明白無妨,該她知道時皇上自然會說。
「朕又沒見過她剖腹取子。」
「臣妾明白了,皇上不相信。」
皇上抗議的對皇後撇了撇嘴,「不是朕不相信,這種事梓童沒親眼見到,梓童能相信嗎?」
「陽哥兒不會在這種事上作假,何況還有凌哥兒,皇上還不了解他嗎?不經過求證,他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是說醫官已經等著學縫合術嗎?」
「朕也不是不相信,就是擔心外面的人夸大其實。」
皇後笑而不語,她還會不了解皇上嗎?皇上盼著這事不全是真的,他就不必左右為難,直接往安國公那邊一站,這不是很省事嗎?
皇上又想撇嘴了,「安國公也忒小氣,救死扶傷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有這樣的媳婦兒他應該很得意,可是瞧瞧,他不傾力支持,還堅持反對,只因為面子,這跟個女人似的,也不覺得丟臉。」
頓了一下,皇後的聲音冷冷響起,「皇上覺得只有女人愛面子,男人不愛面子嗎?」
皇上瞬間感受到一股寒意襲來,趕緊識相的改口,「當然不是,只是大部分的女人比男人還愛面子,而這大部分的女人當然不包括梓童,梓童是心胸最寬闊的女人,世間難得的巾幗英豪。」
皇後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聲音又回復正常,「皇上覺得安國公太丟臉了,為何還由著他鬧?」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朕能管得了嗎?」
「這也不算家務事,安國公可是跟皇上上過戰場,安國公應該明白凌哥兒想救更多受傷士兵的心情。」
「安國公只是拒絕媳婦兒行醫,又不是拒絕她傳授縫合術。」
皇後微微挑起眉,「這不是同一件事嗎?」
「……這也不能說是同一件事。」皇上說得很心虛。
「臣妾覺得這是同一件事,若安國公同意容家大姑娘給一群醫官傳授縫合術,還會在意她給女子看病嗎?」
皇上的臉一僵,掰扯不下去了。
「臣妾听說許多女子病了都不敢上醫館,因為男女有別,臣妾曾經想過,為何沒有一個大夫是女子呢?如今出現了一個女大夫,而她醫術精湛,這不是女子之福嗎?將來若她收幾個女子為徒弟,帶出更多的女大夫,是不是有更多女子不再忍受病痛之苦走進醫館?」皇後幽幽的看了皇上一眼,「大周的百姓有男也有女,他們都是皇上的子民。」
聞言,皇上覺得很委屈,「這個道理朕又不是不知道,可朕不是安國公他爹,管不了安國公,安國公不願意他媳婦拋頭露面,朕還能如何?」
「臣妾明白皇上的難處,不如先由著他們父子斗,需要皇上決斷的時候,皇上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皇上覺得如何?」
皇上連忙點頭附和,「沒錯,他們父子越斗感情越好,朕在旁邊看熱鬧……不是,看他們誰更能站得住腳,一旦他們請朕作主,再來說說朕的看法。」
皇後差一點笑了,不過她要忍著,皇上的面子一定要維護。
「皇上是明君,為國為民,皇上當然是支持容大姑娘行醫,不是嗎?」皇後可以說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皇上當然支持容大姑娘,可是就怕皇上拗不過安國公,最後只同意容大姑娘傳授醫官縫合術。
「這是一定的,朕恨不得多些女大夫,能夠照拂更多生病的女子。」皇上不是不明白皇後的心思,可是听得舒坦,當然要給出承諾。
「臣妾相信在皇上治理下的大周必能見到這一天。」皇後可不承認自個兒是拍馬屁的高手,她是真的相信皇上,皇上有一顆愛百姓的心,為此,他願意放寬自個兒的胸襟去妥協,如今就等著安國公點頭了。
听見皇後在皇上的指示下見了容安然,關晟凌並不驚訝,皇上說是站在中立,事實上心中還是有所偏頗,他爹曾隨皇上上過戰場,可以說是有過命之交,皇上若將他爹擺在他後面,這豈不是寒了他爹的心?
不過,因為縫合術關系重大,皇上認同他,因此態度稍稍擺正,將自個兒立于中間者的位置。
這種情況下,皇上只要能證明容安然的醫術並非如傳言一樣,那他就不必左右搖擺了,但事實證明他的如意算盤白打了,怎麼辦?他當然只能繼續站在中立。
「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皇上絕對不會插手。」明景陽明顯很高興他們父子繼續斗下去。
關晟凌輕挑劍眉,「你是不是很興奮?」
「嗄?」
「有熱鬧可以看,怎能不興奮,是嗎?」
明景陽嘿嘿一笑,「又不是我教你們父子斗給大伙兒看。」
「我們不是在斗,這是理念之爭。」
「是是是,理念之爭,可是一個父一個子,最後是誰會讓步呢?」
「我不會讓步。」
明景陽同意的點點頭,「你這個人很拗,讓步對你來說確實太難了,可是安國公好像也差不了,怎麼辦呢?容家大姑娘索性不嫁了,免得還沒嫁進國公府就得了一個攪家精的罪名,這是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關晟凌皺著眉,皇上不插手,他不讓步,爹勢必會想法子從容大姑娘身上下手。
「我若是容大姑娘,我肯定不嫁,還沒進門就沾了一身狗毛雞毛,以後如何在安國公府立足?」
「我會護著她。」
「你就是時時刻刻護著,你能管住那一張張沒事也能生出事的嘴嗎?」
「國公府不養三姑六婆,膽敢生事的就直接扔到莊子自生自滅。」
半晌,明景陽一臉無奈的道︰「你行,但願容大姑娘可以不被那些閑言閑語左右,堅持站在你這一邊。」
關晟凌很清楚,兩家親事已經過了明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還是他爹親自敲定的,他爹沒有後路可走,換言之若想如今婚事生變,只能是寧成侯府提出來,而寧成侯府的態度取決于容老夫人,或者說是容大姑娘,她們可以主動將親事換給容四姑娘。
甩去心中不安,他堅定的道︰「她將來要行醫,不會輕易被閑言閑語左右。」
「也是,剖腹取子這種事她都敢做了,怎麼會輕易受到閑言閑語影響?」
得知真相至今,明景陽還沒有完全接受這件事——一個未成親的姑娘給人家孕婦剖腹取子?不是因為顧老不方便,她代為執行嗎?他很想以此說服自己,可是顧老連拿塊豬皮都在發抖,他想騙自己也難。
「她是個心胸寬闊的姑娘,與生死無關的事,她不會太過耿耿于懷。」
明景陽一臉稀奇的挑起眉,「你對她可真了解!」
「這不是應該的嗎?」為了多了解她,他在顧老身上可是費了不少功夫,顧老連縫合術都說了,自然不覺得有什麼需要藏著掖著。
「是是是,我只是不太習慣關世子對一個姑娘如此細心。」
「以後就習慣了。」
明景陽再也說不出話了,這是整顆心都撲到人家身上了,無藥可救了,不過他怎麼會覺得很羨慕呢?將來自己能否有幸遇到一個想費心守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