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爭夫 第3章(2)

書名︰巧女爭夫|作者︰華甄|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三個女孩靜靜地躺著,炕火的余熱溫暖著她們,兩個伙伴漸漸熟睡。

秋霞毫無睡意,她瞪著黝黑的屋頂,幾個月來的經歷猶如惡夢般重現眼前。

那天深夜,當她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發現被困在陌生的地方時,不由想起了滿身是血的爹爹,于是又驚又恨,大喊救命。

一個粗壯的男人走來喝斥她,說這里是奴市大棚,她已被賣為奴,不許放肆。

聞言,她知道定是可惡的堂叔殺害爹爹後,又陷害她,忙把自己的身份和遭遇告訴他,想求他放了她。

可那個蒼頭不肯,說他花了大錢買了她,怎能放她走?

從蒼頭口中,她得知是她卑鄙的堂叔出賣了她。為了替父報仇,她決定逃走。

然而,貪婪的蒼頭要拿她賺錢,因此每次她逃月兌後,都被抓回。如此逃月兌、抓回、再逃月兌、再抓回……無論挨多少毒打,傷得有多重,她都不放棄。

在最近一次的逃亡中,她遇到遭夫遺棄的晏燕兒,兩人結伴而逃,並救了落入歹徒手中的孤女羅玉蟬,為了躲避奴隸販子,她們決定先去玉嬋的老家晉陽。

沒想到,半路上遇到幾個用假玉石騙人錢財的惡毒商人。

不忍見人受騙,她揭穿騙局,卻不料那幾個惡人竟將她們抓走轉賣為奴。事後才知,他們是故意設局騙玉石工匠自投羅網,然後轉賣給出價最高的奴隸販子。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這次買她的人,竟是穆懷遠!

當傍晚來到這里,得知此地是「五仙堂」,她們是新買來的玉工時,她大驚失色,卻只能感嘆命運捉弄人。

想當初,他真心誠意的邀請她來,可她拒絕了。那時她有家,有美貌,也有健康……現在,她終于來了,卻一無所有,成了盧兒一一他的盧兒!

懷著復雜的心情,她偷偷打量四周,這里高牆大宅,門守森嚴。如此嚴密的防守顯然是為了價值連城的玉石和金子,但對她來說,卻是個絕望的牢籠。

她害怕見到他。就算很久沒照銅鏡,她也知道幾個月來的遭遇,已令她容貌憔悴、虛弱不堪,她不想在這個落拓的時候見到他。

可是天不助她,今夜偏偏讓他半夜點名,非要見她不可。感謝她的兩個患難之交,是她們陪著她,才讓她有勇氣走進那個地方。

想起他注視她的樣子,她心中一痛。盡避他很快就掩飾了,但她仍注意到在他最初看到她時,臉上閃過的失望和震驚,她知道他厭惡她的容貌和衣著,甚至能感覺到他暗自松了口氣。她想,也許他是為當初親事沒成而暗自慶幸。

可她不會為此怪他,老實說,她希望他離她遠點,把她當成陌生人,或者就把她當成他的奴隸一樣對待,那樣反而能讓她保有最後的一點驕傲。

唉,驕傲!

她在黑暗中苦笑,眼眶燒灼。

幾個月的逃亡,以及精神和上的折磨,不僅奪走了她的美麗和健康,也奪走了她的尊嚴。如今的她,身份地位再也無法與他匹配,還有什麼驕傲可言?就算他今晚對她表現出關心,也不過是因為對她尚有所圖。

而他注定要失望!

爹爹死了,被狼心狗肺的堂叔殺害了,如今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尋找父親的遺體,到官府為父申冤,向仇人討還血債,其他的事情,包括「金縷玉衣」,都無法再吸引她。

可是,面對無處不在的貪婪小人,她感到十分無助。「爹爹,請幫助我,讓我為您報仇申冤!」

她對著黑夜祈求,淚水炙痛了面頰上的傷,在干裂的唇間留下苦澀的滋味。

極度的傷痛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她坐了起來。

「秋霞?」一只溫暖的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晏燕兒低沉的聲音充滿了關切。

「燕兒,我沒法待在這兒……我得……逃!」她哽咽地說。

「逃吧,我們一起逃!」

右邊的手腕也被緊緊握住,羅玉蟬的雙眸在黑暗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

原來她們根本沒睡著。

朋友的關心和支持,令秋霞既感動又悲傷,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流下她憔悴的面頰,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在黑暗中格外令人揪心。

燕兒理解地握緊她的手。「別哭了,我們一起逃!」

三個女孩手拉著手滑下大炕,輕輕地打開房門。

冷風襲來,秋霞發出難以抑制的劇烈干咳,她急忙拉高衣領捂著嘴,極力壓抑著咳嗽,以致于憋得滿臉通紅。

燕兒和玉蟬緊緊擁著她,三人躲在門扉後。

確定沒有驚醒別人後,她們才掩上房門溜出去,尋找出路。

由于積雪反射,外面比屋內更亮。

這座女工居住的西廈與男工匠居住的東廈相對,中間那個卵石鋪成的圓型場子和環繞四周的樹木花草,將東西兩廈區隔開來。

她們沿著場邊走,覆蓋著殘雪的樹木花草,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暗影,為她們提供了部分的掩護。

可是這個地方太大,無數相似的門洞、小徑和走廊,彎彎曲曲的連接著一個又一個作坊。她們找了很久,仍找不到真正的出口,三個人都被凍得像冰柱似的,秋霞更是胸口發痛,直想咳嗽,但怕驚動人,她一直強忍著。

當附近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時,她知道新的一天快開始了,不由失望的靠在了牆上,呼吸粗重地說︰「算了,此地高門聳壁,防守嚴密,我們沒辦法逃掉!」

燕兒道︰「是的,回去吧,咱們的破袍子御不了寒,你的病沒好透,不能再受寒。」

「凍死啦!」玉蟬抱著身子,憤憤不平地看看四周。「這里的建築太詭秘,院子一個套著一個,走廊綿延不絕。作坊弄得像八卦陣似的,真沒意思!」

「人家這里都是值錢寶物,自然得嚴加看管。」

三個女孩失望的發泄了幾句,又冷又累地潛回西廈。

當她們躺回已經冰涼的炕上時,三人緊緊的擠在一起彼此取暖,並很快墜入了夢鄉。這次,她們睡得很熟,就連不久後起榻梳洗的女工,和進來把屋子中央的火爐燒著的女僕,都沒能吵醒她們。

「冷姑娘,今天去開玉館幫忙!」

清晨,剛吃過早飯,門外就傳來喊叫聲。

秋霞一愣。穆懷遠到底在想什麼?她為何總是猜不透他?

餅去兩天,她和燕兒、玉蟬一直沒干活。

第一天因為睡過了時間,醒來時都快晌午了。昨天直到下午才被喊去,與其他工匠一起接受穆懷遠的測試。

測試時,因她一心想離開,根本不配合。除了拒絕承認身份外,不是對玉石毫無反應,就是假裝听不懂他的話。她以為、自己的行為一定把他氣壞了,可他好像沒反應,昨天竟讓人送來替她們量身訂做的新袍子,今天,又給她安排活計。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何不像對其他不合格的工匠那樣,把她送走?

走出工房,她看到一個有著女圭女圭臉、大眼楮的高個兒男人站在通道上。這個男人她見過,是穆懷遠的隨從,叫什麼來著?

邊關,對,就是這名字。

「我去開玉館,那她們倆呢?」看了眼緊跟在身邊的朋友,她問。

穿上合身的新袍子,她看起來好多了。邊關暗自想著,回答道︰「‘五仙堂’要的是玉匠,她們倆經測試不合格,所以堂主說了,放她們離去。」

「我們要跟秋霞在一起!」晏燕兒率先開口。

羅玉蟬也緊靠秋霞,握著她的手。「我們三個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邊關的面色一沉。「身為奴隸,你們不覺得自己太放肆了嗎?堂主花錢買你們來,既然不可用,他本可以將你們轉賣,可他好心沒這麼做,還給你們買新衣服,免去你們的奴身,放你們離去,你們竟不知感恩,還敢胡亂提要求!」

「別生氣。」秋霞知道穆懷遠不會放走她,于是平靜地說︰「你去告訴堂主,他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除非我的朋友一起留下,否則我不會替他干活!」

邊關氣惱地說︰「你這樣做,分明是讓奴才為難!堂主百務纏身,已經交代的事,就得執行,你的朋友留不能干什麼?莫非要‘五仙堂’養廢人?」

他的話立刻惹怒了幾個姑娘。

燕兒瞪著他。「我不是廢人。昨天我就告訴過堂主,我從小就隨爹娘下河采撈玉石,我知道怎麼找玉。」

「我也不是廢人,我有力氣,可以幫你們搬運玉石。」玉蟬也氣鼓鼓地反駁,還指著庭院。「你看,總管不是在場子上喊人搬玉石嗎?」

邊關回頭一看,果真有輛運送玉石的馬車進來,總管正在吆喝奴僕過去卸料。

于是他轉過臉對她們說︰「就算是,可這里的事情也輪不到你們作主!冷姑娘立刻到開玉館去干活,你倆……」

「她倆跟我在一起!」秋霞說著,一手一個,抓住她的朋友。

邊關愣了。「你去干活,她倆去干啥?」

「燕兒可以搗沙研漿,玉蟬可以幫忙轉送玉料。」秋霞堅決地說,隨後又補充道︰「要不然,你就讓我跟她們一起走!」

邊關傻眼了,長這麼大,他從沒見過如此大膽、固執,不講理的奴隸!

「你、你們竟敢如此……」

「照她說的做!」

穆懷遠從場邊積雪的林木下,走了過來。

邊關和三個女孩都僵住了。

「堂主,這……行嗎?」邊關張口結舌地問。

「為什麼不行?」穆懷遠臉上帶著微笑,不慍不怒地對燕兒和玉蟬說︰「如果這是你們願意的,那我就答應冷姑娘的要求。」

「是的,我們願意。」燕兒當即表示,玉蟬也點點頭。

「那麼,邊關會帶你倆去玉子場。」

「那,我們可以跟秋霞見面嗎?」玉蟬問。

這女子有點莽撞,倒是個精明人。穆懷遠暗自思忖著,道︰「干活時不行,其他時間可以。」

得到他的確認後,燕兒和玉蟬對秋霞笑了笑,跟著邊關走了。

兩個好友離開了,只留下她跟穆懷遠站在那里,秋霞立刻感到不自在起來。

「我……我去找總管。」她走向在場子內的總管,此刻邊關也正帶著玉蟬走過去。

穆懷遠叫住她。「等一下,你先跟我來。」

秋霞內心有千萬個不願意,但發現有不少注視著他們的目光,于是默默的跟他走進了大門附近的一個小廳,那是間燒著火爐的整潔帳房。

有兩個人正在書寫,見他們進來,立刻擱下筆出去了。

為了阻止寒風灌入,房門是關著的,秋霞覺得自己仿佛被關進了一個有猛獸的籠子里。當他要她坐下時,她立刻挑了離門最近,離他最遠的蒲團屈膝坐下。

她的畏縮令穆懷遠難過,他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秋霞……」

「我說過,堂主認錯人了!」她立刻打斷他。

他好像發出了一聲輕嘆,但她不為所動。如今的她,活著就是為了報仇,只有徹底斬斷他們之間並不深厚的關系,她才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他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這里是「五仙堂」,你不必害怕,也別再否認你的身份。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我們還是朋友。」不理會她冷漠的態度,穆懷遠認真地對她說。

他的話令她雙目發燙,淚意洶涌。在自己如此落拓潦倒、貧病交加時,他仍視她為「朋友」,如此仁慈之心,她怎能不被感動?

這幾天,她知道這里已有很多好玉匠,就算他對她仍有所圖,卻並不是非她不可,但他一直善待她和她的朋友,一再容忍她的無禮和刁難,表現出了令她欣賞的寬闊胸懷,按理說她應該報答他,可是在她一心想為父報仇時,她注定要辜負他的好意。與其讓他日後恨她,不如現在就不給他任何希望。

因此她漠視內心的感動,狠著心說︰「不用對我好,我什麼忙也幫不了!」

「沒關系,我只希望你快樂平安的住在這里。」他的語氣依然溫柔。

快樂?平安?多麼奢侈誘人的情景!

他的真誠終于軟化了她,她沒法再繼續假裝無動于衷。

「我……我不知道買我的人是你。」痛苦的聲音從干裂發自的唇間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