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一時氣話……」事過境遷,他氣消了拉不下臉找回兒子,想著兒子若在外面過不下去自會回頭認罪,而非硬著頸子死不低頭。
「呵呵……我考上案首時,母親去信請求寬恕,老虔婆回信已將二房除族,換言之,我和你已形同陌路,莫再厚顏無恥認親,在我心中,我祖父已死。」
「什……什麼除族,沒有我的同意,豈可任意把子孫從祖譜上除名,沒這回事。」明明還在祖譜上,過年開祠堂祭祖時仍看見二房父子的名字,寫在已故長子的下方。
「那你就要回去問問賢名在外的平妻,她逼死我娘,這仇我不會放過,希望她喜歡我送她的第一份禮。」復仇的花朵才剛開始結果,很快地果熟蒂落。
「什麼意思?」他忽然很不安。
「我大伯死了,我爹也死了,憑什麼三叔還活著,杜氏不是想讓風家斷子絕孫嗎?我成全她。」想到爹娘的死和受盡屈辱,想想杜氏兒子如今的下場,認為自己不是好人的風震惡有種報復的快感。
「長雍的腿是……是你做的?」他身子一晃站不住腳,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痛。
「你是說三叔的腿斷了嗎?這事可與我無關,誰曉得他是不是跟他娘一樣愛偷人,偷到不該偷的人,人家不像我祖母那般仁善,把丈夫讓人還忍受喪子之痛,從此避入家廟,青燈常伴。」做過的錯事總要付出代價,得到多少,就得吐出多少,祖母的痛,杜月娘也得承受一二!
「你……你怎麼連你三叔也下得了手,大逆不道,老天爺會劈死你……」一想到小兒的不良于行,風定邦老淚縱橫。
老父疼麼兒,老三風長雍與長子風長雨相差十四歲,自幼就最得父親疼愛,出生沒多久風定邦就想將爵位傳給小兒子,但因元配娘家人的反對,他才打消這個荒謬的念頭。
但他的枕邊人杜月娘可不覺得荒謬,想著若是老三上面兩個哥哥都沒有了,文昌伯的位置不是她兒子的還有誰。
于是她精心策劃,安排一場又一場的意外,最後不惜把自己也賭上了,徹底搬開兒子面前的攔路石。
「我是跟你學的,伯爺,虎毒不食子,你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女人害死你的親兒,那我有什麼不忍心?那可是仇人之子,杜月娘的手上沾著連同大伯在內的三條人命,你說她睡得安穩嗎?」半夜不怕鬼敲窗?
「你……你……逆孫……」他臉紅得發漲,咻、咻的發出哮喘聲,心里念著平妻麼兒。
風震惡看似端方有禮的靠近他耳邊,小聲的說道︰「若有一天我位極人臣,便是文昌伯府覆滅時。」
「你……你不會得逞的……」老天爺不會不開眼,讓不敬親長的孽畜翻天覆地。
風震惡大笑,「我是五皇子的人,很快的,要變天了,買口好的棺木備著,不知文昌伯府誰會先用上。」
「五皇子……」他喃喃自語,雙手發冷。
被拿來當槍使的夜梓很快得知這一番對話,一臉陰沉地等在風震惡離開時的必經之路,一把勾住走過轉廊的風震惡肩頸,將他拖往隱密處。
夜梓怒道︰「你在發什麼瘋,為何當眾說你是我的人,你不怕惹禍上身。」這家伙出事無妨,不能連累溫顏。
「放手、放手,男男授受不親,我可是要為我家娘子守身如玉,你不能仗勢欺人,要我屈于人下,我對男人不感興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還要清白名聲做人。
夜梓臉紅了,被氣紅了。
他磨著牙道︰「跟你說正經事,別跑題了,你在干什麼,真把自己當靶子了,雖然我和你互看不順眼,可是我也沒想你死,還是因我的因素而被殺雞儆猴。」
「你認為我應付不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既然登台了就好好玩一場,別辜負人家布下的局。
夜梓一頓,將頭轉開,嚴肅地說︰「太子還好對付,貪功冒進,自信過剩好吹噓,目光淺薄,別人一激很容易就出錯,但皇後是埋在沙里的蛾子,她不顯山不露水的藏著,等人一靠近便舉尾一螫。」
風震惡一笑,笑得讓人好想群毆,「那不正好,由我去引開太子黨羽的注意,你好趁機搜集他和八荒部落往來密切,甚至是賣國的證據,一舉拿下他和皇後兩人。」
聞言,夜梓雙眼一眯,「原來你是做這打算。」太冒險了。
「我有我要討的公道,你有你要爭的帝王位,我們各取所需,你不用覺得對我虧欠,我自得其樂。」想到文昌伯黑如潑墨的臉色,他心里解氣不少,爹的屈辱,娘的怨氣,多少得到補償。
那一晚,夜梓和段輕煙的對話他跟溫顏都听完了,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無法逆轉,那就只好想辦法為自己爭取最多的利益。
「溫顏呢!」他將她置于何處。
一提到娘子,風震惡的表情甚為古怪,「你真以為她如外表柔弱,連桶水也提不動嗎?夜梓,你錯了,她狠起來連你我都自嘆不如,咱們伏擊太子車隊的計謀全是她想的,包括地里埋火藥、紙鳶載人、丟擲煙霧彈……」
夜梓微微訝然,旋即又露出贊嘆神色,果真是她,才智過人。
「我助你成帝,為你平定江山萬里,你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非分之想吧!」風震惡斜著眼暗示,想得到就必須先舍棄,好事不會集于一人。
夜梓不做回答,只眺望遠處,白雲蒼狗,歲月匆匆,這世上最無法預料的是人心,因為它隨時會變。
「娘子,我好累。」風震惡閉著雙眼,躺在妻子腿上,他人未老,眉間已出現皺紋,讓他看起來更成熟穩重。
經過一年的布局,他已由正六品的戶部主事升至正五品的郎中,掌理的財務更多,經手的銀錢更是流水般。
然而那些銀錢一兩不失的進入國庫,沒人可以將手伸進百姓繳納的稅金中。
他在幫五皇子守住日後的財源,不致一上位就面臨國庫空虛,無銀可用的窘境,同時也防止太子國庫通私庫,私自取用朝廷的銀子壯大自身,把百姓的銀子當是孝敬他的。
自從被發現私賣武器後,太子再也沒有辦法將兵器往外運送,自然也無法獲得豐厚報酬,黃金和珍珠沒有了,他手邊的財源也斷了,戶部那邊又拿不到銀子,他真的愁到頭發都快白了。
所以守住銀兩進出的風震惡首當其沖,即使他上頭還有左、右侍郎和戶部尚書,可是一搬出五皇子,他們也就鼻子一模干自己的事,和銀子有關的事他一點也不馬虎,這才成了太子下手的對象。
于是他每一次出門就像在打仗,先要防武力襲擊,而後是陰謀詭計,還有假借宴席設局,今日我設宴,明日他邀約,後日同僚游湖,賞花會來不來……諸如此類多不勝舉。
風震惡本人並不在意,他樂得出盡風頭,成了京城的名人,無人不知、無人不識,連司徒渡看了都為他著急,問他需不需要人擺平。
直到有一天他負傷而歸,看到寸長的傷口,溫顏真的火了,誰敢發帖請她丈夫赴宴,她便上那人府上放火,把宴客的水酒和餐點一把火給燒了,連燒了七家後,京城也安靜了許久。
而太子……呵呵,他一夜之間庫房內的珍藏全被盜了,只留下「一枝花到此一游」的字條,欲哭無淚的他真的停歇了,因為他連暗衛也養不起,四下向依附他的人要銀子。
「累了就把手邊的事放下,好好的休息幾日,我們在城外的莊子修整得差不多了,可以去摘果子、拾雞蛋、烤肥鴨了。」她打造了休閑農場,有山有水,有生態園區,魚兒水中游,山禽野獸滿地走,果園、菜圃一應俱全,想吃什麼自己弄。
目前尚未向外開放,也就自己人知曉,去年種的葡萄今年已開花結果,雖然接枝長得快,但第一年的結果並不理想,微酸,拿來釀酒還行,若吃在嘴里就得眯一下眼。
其他棗子、柿子、隻果、香梨、甜橘、櫻桃等果樹是隨意種下,種得不多,一種十來棵,也就是應景,看來好看,想吃的時候就有,不用專程去買,讓人享受田園雅興。
「沒辦法放下呀!我的好顏兒,這一、兩年是走不開,皇上……應該撐不了多久。」五皇子和太子之爭正激烈,他們不能走,一走怕會出現變故。
「我煉制的藥不能讓皇上多活幾年?」她已經拿出看家本領了,華佗再世也比不上她,她用的是現代醫術,融合古代藥理。
風震惡雙目微睜又閉上,「呵呵……為了幫太子登位,皇後是無所不用其極,她也不知向誰打探到食物相克法,她讓御膳房準備不能一起用的補品,試毒的太監一吃,沒毒,皇上便用了。」
「所以皇上的情形更糟了?」也真是夠糟心了,天家無親情,夫妻、父子都是結仇來,各使心機。
「本是無毒,對身子有益,可是一相融就多了微毒,毒性太輕太醫也診不出來,等到毒入心肺也來不及了。」要不是有娘子的延年益壽丸救急,皇上早成了先帝。
「沒人出是皇後動的手腳?」留著一顆毒瘤在,大家都不安心,不曉得何時又有人受害。
冷著臉,他反手抱住娘子細腰,「皇上對皇後仍有余情,不想辦她,而又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她所為,連太醫都判斷不出什麼和什麼相克,驗的時候無毒,又怎麼能怪罪中宮之主,她只是皇後,不懂藥理。」
「等等,他們不會把罪推到我頭上吧!」因為她會醫術、會制藥,還開了一間四方藥鋪,她最常接觸藥草。
溫顏這一年也很忙,她買田置地種藥草,莊子、鋪子也沒落下,看上的就買,順便和人合作開了八方茶居、四季酒樓、金玉滿堂首飾鋪,接著還有一間點心鋪子準備開張,她用的是現代行銷法,因此賺銀子如流水,日進斗金,滾滾而來。
如今在京城她的名聲比守財奴丈夫還大,甚至還有「天下第一悍婦」之稱,但因生得美,容貌過人,大家也能包容她的凶悍,只看見她美若天仙的嬌顏。
不過忙里還是能偷閑,在某日的夜里,她被有備而來的夫婿吃了,成親多年終于圓房了。
當丈夫的很壞心眼地笑了,「皇後倒是想把你拖下水,有我和五皇子在,她根本沒機會開口,司徒渡也在場,冷嘲熱諷的話沒少說,皇後被說得沒臉,怕我們真的往下查,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她做過的事也被扯出來……」
「所以她只能啞巴吃黃蓮,自個兒吞了。」溫顏撫著丈夫的頭發,接下他的話。
風震惡面色柔和的吻著妻子手腕內側,嗅著她淡雅體香,「我說過我會護著你,這一生一世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一絲一毫,皇後不行,太子更加不可能……」
他日五皇子成了皇帝,他會帶顏兒走得遠遠的,絕不會留在京城這個是非地,風震惡冷然的黑瞳中幽光閃爍。
聞言,她眉眼彎彎地笑了,「老頭前些日子找你了是不是?」
她口中的老頭指的是兩人的師父天山老人季不凡,這些年師徒們偶有聯絡,但很少見面,通常是老人家從天山下來,看看徒弟們的武功有無精進,再指點一二,然後帶幾罅溫顏的酒和一些小吃食回山,朝廷政事與江湖人無關。
而溫顏是個膽大的,直接開口要了十年才開一次花的天山雪蓮,而她要的不是一朵、兩朵,一口氣批發九十九朵,因為只有這麼多,她一次清貨。
天山一片雞飛狗跳,近千門眾叫苦連天,差點集體下跪請她手下留情。誰叫她身為季不凡的徒弟輩分很高,連天山掌門都得喊上一聲師姑,因此面對她這種土匪行徑也莫可奈何——不只雪蓮她要,還開出長長的單子要走三車天山才有的稀有藥草。
他無奈苦笑,「師父說他年歲大了,想要一個娃兒玩,叫我們趕緊生個小女娃或小胖子,他好把一身絕學傳下去。」孩子是生來玩的嗎?師父這話可不妥當,娘子她……唉!師父,自個兒保重,徒弟盡力了。
果然,溫顏听完立刻柳眉倒豎,「那個死老頭又欠抽了,整天待在冰天雪地的天山把腦子凍壞了,上回在熔岩山脈拿的烈火石還有幾顆,把它們全往他被里扔,燙死他。」人老不知羞,連徒弟房里事也管。
季不凡的頑童性子也就溫顏治得住,偏偏不長記性似的,好了傷疤忘了痛,每回無聊了就來逗弄愛徒幾下,再被氣得跳腳,罵罵咧咧的嫌小徒不孝,為老不尊的「偷」了人家的好東西走人。
他就像個孩子愛玩、不講道理,我行我素,對人好壞只憑一時喜惡,可溫顏就對他胃口,她越對他板著臉惡言相向,他越是滿意的笑逐顏開,說是臭味相投。
「娘子,我們也該生一個了,你看我都老了……」他顰起眉,裝出老先生的模樣,還清了清喉嚨。
「現在生合適嗎?」溫顏有些為難,皇位一日未定,身為五皇子黨的他們便是別人的眼中釘,隨時會有性命之危。
雖然針對風震惡的刺殺不若往日多,但是不怕賊來偷,就怕賊惦記,一時的風平浪靜就不會再掀風雨了嗎?萬一出奇不意呢!
「合適、合適,娘子什麼時候生都合適,不是有為夫在。」才說累的男人忽然生龍活虎,一翻身將妻子壓在身下,動手解她的腰帶和衣裙,活力十足地像剛吃下人蔘果。
「又哄我,你祖父不是剛上書要你認祖歸宗,你還得和他打官司。」多個孩子麻煩多,搶不了孫子搶曾孫,有個「人質」在手,孩子的爹娘能不回嗎?
風定邦的三兒子腿廢了,不良于行,他好不容易撈上的官職也沒了,朝廷不任用身有殘疾者為官,因此他一時受不住,整日尋死覓活的,一日見四下無人,還真讓他死成了。
兒子一死,杜月娘也垮了,鎮日以淚洗面,再也顧不得和誰爭來爭去,兒子無後,爭了也無用。
三個兒子全死了,風定邦就只剩風震惡一個後人,他不把人找回來繼承香火,日後誰給他養老送終、延續香火?
「皇上都那樣子了,他上書有何用,何況我早做了溫家的上門女婿,他哪來的孫子奉養膝下。」人作了孽,天會看得見,他不是只要他的白月光,無視糟糠妻嗎?那就兩個人抱在一起取暖。
忽然了悟的溫顏抱著丈夫親吻,「原來你打的是這主意,太奸詐了,我爹居然同意你倒插門。」
風震惡笑而不語,喘息聲漸重,沒什麼事比翻雲覆雨更重要。